等沙蒙离开后，斯又独自在二楼的栏杆旁耐心地坐等了很久。她慢悠悠地喝完了那杯酒，又对着穹顶发了会儿呆。


    机器人给她带来了些并不好吃的肉饼，她啃着肉饼，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舞池中逡巡。


    封雩是第二个发现她在此处的，然而斯婉拒了他的再度邀请。


    她指了指身后那张豪华的丝绒软榻，恩塞纳达大小姐正毫无形象地深陷其中，呼吸绵长，脸颊酡红，看起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完全没有能靠自我意识苏醒的模样。


    “下次。”她说。


    封雩努力克制着他不要流露出过多情绪，但是他下垂的眼角已经出卖了他，这让他显得又狼狈又沮丧。


    斯没忍住开始给他画大饼：“下次我们去那种度假星球，真正的大海与星空，我会答应你的邀约。”


    封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


    斯看腻了跳舞的人群，她点开终端，正好凌烨在那个被屏蔽消息的队伍聊天组里对联赛赛程进行长篇大论的分析。


    虽然更像是喝多了。


    联赛初赛是单淘汰赛制与轮空组并列，二十六支队伍直接在第一轮赛程中淘汰十三支，胜者与轮空组直接进行第二轮赛程，随后十六进八，八进四，半决赛，决赛。为了避免冗杂赛程，全程不设立任何淘汰赛复活制度。


    这使得每一支队伍都竭尽全力厮杀，避免遗憾保留整年。


    初赛还将再持续两周半。第四周，在结束上午比赛后，组委会当场宣布第二轮赛程名单，第五周开始第二轮赛程。


    信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语序有些混乱，夹杂着大量的私人情绪和明显兴奋过度的感叹号。


    凌烨开始抨击甲队居然进入了轮空组。


    斯看着屏幕上凌烨越来越激动，甚至开始语无伦次的发言，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要么在训练馆抱着数据板发疯，要么在哪个角落对着酒杯慷慨陈词的样子。


    大概还有一个角落，亚诺尼亚正在企图寻找凌烨的踪迹，来当面扼杀他继续发言的可能性。


    她关闭了终端界面。


    舞池内已经在陆陆续续地散场。


    斯附身将莉娜从软榻上抱起，她那冗长的嫩黄后摆自臂弯垂下，斯又抓着裙摆给大小姐的腿上转了一圈，直径束缚住，避免她半路挣扎。


    问题是，这家伙的宿舍是哪个？


    斯最后将莉娜安置在了自己的宿舍内，两人都不太安稳地睡了一晚，直到凌晨，莉娜迷糊睁开眼，随后尖叫。


    她好似某种拥有数十条腿的深海章鱼，每条腿都在睡梦中紧紧缠绕住了斯，恨不得就扒在她身上睡觉。


    当她醒来时，两人距离基本为零。


    斯本就因为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而睡梦极浅。她没睁开眼，反手从脑袋下抽出枕头，神志不清地盖在了莉娜的脸上。


    企图把高频噪音给压过去。


    挣扎声就更大了。


    幸而，军校管理层深知返校日后的学生们会是何等状态，体贴地取消了第二日上午的所有课程。


    两人接连打着哈欠起床。


    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莉娜手忙脚乱地企图整理她鸟窝般的头发，然后把皱巴巴的礼服拉到能遮住更多的位置，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房间，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说。


    斯终于能独享她的小床了。


    她把枕头垫在了脑后，看了眼队伍聊天组内消息。


    凌烨已经彻底复活了，正神采奕奕召唤他们前往训练馆。


    周六傍晚，高强度的训练终于暂时告一段落。队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各自散去，斯却没有直接回宿舍休息，而是再次匆匆赶往空港，登上了前往黄蜂星的最后一班民用穿梭艇。


    她又跑了趟黄蜂星，去取於野为之买过单的琥珀金。


    当克罗克·马斯特斯愤怒挥舞着义肢，质问斯他的空头蓝血支票进行到哪一步时，斯心虚极了，她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要求於野从天蝎座给她寄一套外骨骼设备。


    斯清了清嗓子，企图找理由推卸：“於野他跑路了，对，临时告诉我他要出一趟远门。我的外骨骼设备还在天蝎座，毕竟你总不能要求我裸装踩飞行翼下星球裂痕吧——”


    克罗克迎面丢来了个硕大背包。


    斯顺手接过，脸上的假笑消失了。


    她当然知道这玩意儿是啥，背包里面藏着一整套压缩完善的外骨骼设备，她在天蝎座见过数百个，没准还是於野在临走前又叫星际快递送到黄蜂星。


    斯企图挣扎：“等等，防护头盔——”


    克罗克头都没抬：“包里。”


    斯：“？那药剂管与恒压罐——”


    克罗克：“一打三十个，标准单位容量！一共给你准备了三打！九十管！够你把裂痕抽干了吗？！都在你包里，滚滚滚，赶紧今晚送过来！”


    他今晚的标准和凌烨出如一辙，天没亮之前，都是今晚。


    斯被赶回至黄蜂星空港，又急匆匆坐飞艇回白鹭星。


    此时已是深夜，人造天幕漆黑深邃。斯熟门熟路沿着於野上次为她开辟的夜间飞行通道，带好了头盔，冲出上城区的屏障，朝裂痕飞去。


    越是靠近裂痕，空气越是紊乱，强劲的罡风开始猛烈地拍打她的飞行翼。飞到裂痕正上方时，她没有半秒停歇，直接解开了赛特斯海怪的腿部固定锁扣，将它一把揣在怀里，而后纵身就朝着下方那深不见底的裂痕跳了下去。


    失重感袭来。


    她往下坠落，罡风瞬间将她吹离跳落位置，狠狠往不远处布满了风蚀痕迹的岩壁上砸去。


    “守门人！启动外骨骼协议！”她在头盔后尖叫着。


    “嗡——！”


    液压和精密机械结构高速运作的嗡鸣声从她背后的背包内响起，数根粗壮无比的金属骨架从背包四个接口处伸出，它闪烁着哑光蓝黑色泽，如同骨架般层层展开，脊骨横亘，肋骨弯曲，胯骨包围，刹那间构成了一个稳固的支撑框架，并将她半包裹其中。


    随即，更多更细长的仿生机械节肢从骨架上弹射而出，咔哒一声，末端的尖锐合金抓钩死死咬入了坚硬的岩壁之中。


    巨大的下坠冲击力被这套突然展开的外骨骼瞬间吸收，斯只觉得身体猛地一顿，五脏六腑都差点被甩出去，但总算是在撞得粉身碎骨前被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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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吊在了半空中。


    她掌心渗出的那么点冷汗，早已被吹干。


    协议仍在继续推进。


    骨架上开始生成皮肤，它是半透明的，从脊骨开始迅速蔓延，覆盖上主要承重结构，并延伸出智能束带，自动贴合并牢牢固定住斯的躯干、四肢、骨架的关键部位与赛特斯海怪，提供额外的支撑、缓冲和保护。


    而右手的智能束带还在生长，数根弧形金属条紧密贴合她的手臂肌肉线条，最终汇聚到右手手掌，自中指上方延展出一根极其粗壮坚固的指关节骨架，顶端镶嵌着一枚多层复合金尖钻头。


    斯试探着往皮肤外伸去。


    当钻头触碰到皮肤时，它往外碎裂、收缩，露出仅容钻头通过的大小。


    当她收回时，皮肤又愈合在一起。


    克罗克都造出了什么东西？


    斯狐疑地想，她看了看钻头，又觉得有些荒谬。


    难道他向人体义肢业进军了？打算在矿山里大卖一笔？


    “隐形模式。”她试探性地下了个命令。


    协议居然再次启动了。


    外骨骼表面那哑光蓝黑色的涂层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光线在其表面发生折射，使得整套装备和斯的轮廓迅速变得模糊黯淡，几乎完美地融入了背后漆黑狰狞的岩壁背景之中。


    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斯操纵它往裂痕深处爬去。


    越往下深入，裂痕岩壁的颜色越发深邃，一种幽蓝色的荧光脉络开始逐渐在岩石表面显现，如同血管般蜿蜒延伸，布满整片石缝。


    那是风干凝固后的蓝血髓液。


    斯很快找到了片渗出点较为集中的区域，她固定住身体与骨架，而皮肤此时正面打开，黏合住岩壁，空出中间一块空间来。


    钻头指关节高速空转，深入岩壁，露出底下更多幽蓝发光的结晶状物质。


    她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支药剂管。管口是抽取针，触碰弹出。她只需将针头插入髓液渗出的核心点，针头内部的微型泵自行启动，就能将蓝血髓液抽取入药剂管内。


    她耐心地更换着位置，甚至又冒险往下攀爬了一段距离。裂痕深处的罡风更加猛烈和混乱，吹得外骨骼支架微微摇晃，覆盖表面的柔性皮肤被风压扯得甚至有些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嘎吱声。


    斯反手在背包内摸索着，很快便摸到了外骨骼支架的主动力核心与神经接口单元。


    她隐约有种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对于克罗克到底在制造着什么生物的猜测似乎正在逐步逼近真相。


    直到她她摸索到髓液注入端口。


    与试管吻合的圆形接口。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斯拔掉了管塞，将一管蓝血直径插了进去。


    她几乎能感受到核心发出愉悦声音。


    整套外骨骼仿佛复活苏醒，那些原本只是微弱闪烁着生物荧光蓝色纹路的骨架和节点亮度激增，如同明亮蓝色天幕般炽热耀眼，它生出蛛网般血管，交叉汇聚在骨架之间。


    血液流动。


    她听到骨骼嘶鸣声，抓钩猛然收紧，更加深刻地凿入岩壁，将她牢牢地固定在狂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