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父女相见分外眼红

作品:《泥中的青春

    陡然“乍富”的王一鸣豪气地一挥手,大包大揽地要请夏林、高盛楠和赵雨萌吃大餐。他大言不惭地夸口道:“盘锦的馆子随便选,想吃哪家咱就去哪家!


    在王一鸣的盘算里,盘锦的消费水平比鞍沈低得多,就算挑个最贵的馆子,又能花掉几个钱?


    然而,存心想逗逗王一鸣的夏林,却把大家领到了全球唯一一家米其林东北菜的本部——福德汇。


    当王一鸣翻开菜单,看到上面的价码时,他的脸皮顿时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这边,夏林和高盛楠却像商量好了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点开了菜:


    “给我来个海胆芹菜苗。”


    “我要个螺丝椒烧海参。”


    “虾汤萝卜煲来一个。”


    “满黄螃蟹豆腐。”


    ……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接连点了十几道菜。


    “点这么多,你们吃得完吗?”王一鸣急吼吼地出声阻拦,语气里透着心疼。


    “他家跟别的东北菜不一样,量小,是吧?”夏林一脸促狭,转头向服务员求证。


    “是的。”服务员礼貌地回应道,“相比其他东北菜馆,我们家的菜量确实偏小。”


    “可不是嘛,你看这实物图,就这么一小撮,”高盛楠紧跟着附和,“我一筷子夹三下,一盘就能造光!”


    听着夏林、高盛楠和服务员的唱和,王一鸣额角的青筋跳得更起劲了。


    “你们家菜为啥这么贵啊?”王一鸣转向服务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埋怨。


    “客人,是这样的。除了本部福德汇是咱盘锦的老字号之外,我们家在北京的分店‘止观小馆’,还是全球唯一一家米其林东北菜馆。所以呢,在定价上可能会比其他饭店稍微高那么一点点。但我保证,菜的味道绝对会给您带来惊喜。”


    “盘锦老字号?真的假的?”王一鸣一脸怀疑,“我在盘锦生活了九年,咋就没听说过你家名号呢?”


    王一鸣这突然的发问让服务员小姑娘一阵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


    “你没听过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夏林立刻出声,替窘迫的服务员解围,“我一鞍沈人都知道,这家店可有名了!赶紧点菜,别那么多废话!”


    “不点了!你们点这么多,肯定够吃了!”


    夏林一脸轻蔑地看向他,“抠门就抠门呗,还找那么多借口!”


    王一鸣没搭话,只是烦躁地朝服务员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就这样吧!赶紧做,快点上菜!”


    高盛楠佯装附在夏林的耳畔轻声低语,“恼羞成怒了!”实际上,她的声音大得很,同桌的王一鸣和赵雨萌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一鸣没好气地白了两人一眼,“你俩啊,真的,我都不想说了!看看人家赵雨萌!”他气鼓鼓地指着夏林和高盛楠,“好家伙,占起我便宜没够了!哼!”


    王一鸣气哼哼的小抠模样,逗得夏林、高盛楠、赵雨萌笑倒在一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夏林闭着眼睛,拍了下胸脯,颇为自得地说,“在鄙人的鼎力相助之下,高一七班的三位元老——赵雨萌、高盛楠、王一鸣同学,生活都已经重新步入正轨了。”她顿了顿,加重语气,“对此,我深表欣慰!”


    说完,夏林特意停顿了片刻,等着回应。可奇怪的是,其他三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只见赵雨萌、高盛楠、王一鸣,三人正像三只懵懂的小雏鸟,带着满心的感激和钦慕,呆呆地望着她出神。


    “啧!光看我作甚?此处,难道不应该有掌声吗?呱唧起来呀!”


    三只“小雏鸟”这才如梦初醒,立刻“呱唧呱唧”地、使出浑身力气鼓起掌来。掌声异常响亮,引得周围几桌的食客纷纷侧目,好奇地看向他们这边。


    夏林顿时有点不自在,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躲避着那些投来的目光,“意思意思就得了,不用呱唧得这么惊天动地!”


    掌声终于平息下来,夏林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第一阶段既然取得了圆满胜利,咱们是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第二阶段的事儿了?”


    “第二阶段?”王一鸣一脸茫然,忍不住问道,“那是啥事儿啊?”


    “比如,等从工读学校毕业了,你们都想干什么?都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赵雨萌和王一鸣都陷入了沉思。唯独高盛楠,想都没想就立刻给出了答案。显然在夏林提问之前,她早就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见高盛楠把手举了起来。


    夏林默契十足地配合道:“请高盛楠同学回答。”


    “考大学!”高盛楠声音响亮,目标明确,“我的目标是保985,冲刺清北,剑指北京一流大学法学系!乔律师给了我很大的启发。长大以后,我也想成为像他那样的律师,去帮助那些被‘毒瘤’缠上的人。”


    高盛楠这番掷地有声的回答,直接把另外两个小伙伴给震呆了。


    王一鸣第一个回过神过来,脱口而出:“老高,你这是在吹牛逼吗?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离谱的牛逼了!”


    高盛楠毫不客气地甩给他一个大白眼,“你不行,所以觉得我在吹牛逼!我行,那就是我未来的路!”


    王一鸣一听,“砰”地一声猛拍了下桌子,佯装愠怒,“跟男人,不能说‘不行’!”


    一听这话,夏林赶紧用筷子“当当当”敲了敲茶杯,“怎么回事儿?我可是你老师,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在老师面前还敢开黄腔,你说,我是管你呢?还是管你呢?”


    王一鸣脖子一缩,赶紧认怂,“口误!纯属口误!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夏林转过头,同样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高盛楠,“我知道你学习好,可你学习竟然这么好么?”


    高盛楠傲娇地晃了晃脖子,“口说无凭,你就看我以后的成绩吧!”


    “哎哟,哎哟,看把你嘚瑟的!”王一鸣忍不住又插嘴,“可别到时候就考个鞍沈师范什么的,那可就啪啪打脸了!”


    话音刚落,高盛楠和夏林两道恶狠狠的目光就齐刷刷地钉在了他身上。


    “你咒我!”高盛楠怒道。


    “我就是鞍沈师范毕业的!你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王一鸣顿时觉得心累无比,“女人的心思怎么都这么敏感呢?那啥……我啥也没说,你们啥也没听见,行不?”


    生怕夏林和高盛楠再联手对付他,王一鸣赶紧打马虎眼,转移话题,“老赵,你未来有啥打算啊?”


    “我呀……”赵雨萌脸上泛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跟高盛楠的远大志向比起来,我的梦想太小了,说出来……有点汗颜。”


    “汗颜什么呀?”夏林立刻鼓励道,“梦想哪分什么高低贵贱!只要是自己的选择,并能从中找到快乐,那就是最好的梦想!雨萌,老师支持你!”


    “我……我想当个烘焙师。”赵雨萌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烘焙师?”王一鸣插话问道,“就是烤蛋糕、烤面包的那种,对吧?”


    赵雨萌点了点头。


    “行啊,烘焙师好!”王一鸣一副很懂的模样,“只要不是去当什么绝命毒师,那我跟老夏一样,也支持你!”


    这句玩笑话刚一出口,立刻又招来了夏林和高盛楠齐刷刷的瞪视。


    “王一鸣,你今天是不是高兴过头,所以有点抽风了?”高盛楠简直无语,“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真的没人逼你说!”


    “我不就开个玩笑嘛!”王一鸣辩解道。


    “没事儿,没事儿!”赵雨萌笑着摆手,替王一鸣解围,“我知道他是逗大家开心的,我不介意!”


    “好家伙,高盛楠和赵雨萌的梦想,你都指点两句。到你了,你说说吧,你以后想干啥?”


    “我啊……我……”王一鸣抚摸着下巴,佯装思考的样子,拖长了语调,“我嘛……还没想好!”


    面对王一鸣一番大喘气后的“无疾而终”,高盛楠再次飞给他一个超级大白眼。


    “老夏!”王一鸣的语气刹那间变得异常认真,刚才的吊儿郎当一扫而空,“我现在……有点迷茫!我真不知道将来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夏林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郑重地回答:“这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别着急,你可以慢慢想。而且,我觉得‘迷茫’本身,是个好东西。”


    听到夏林提出这样新奇的观点,一旁的三小只都好奇地望向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上学的意义之一,恰恰就在于它能让人感到迷茫。因为只有当你眼界开阔了,意识到人生原来有这么多不同的选择和可能性,你才会感到迷茫。这种迷茫,是自由的眩晕感。从某种程度上说,感到迷茫,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觉醒。”


    “迷茫是自由的眩晕感。在某种程度上,迷茫也是另一种觉醒。”王一鸣反复呢喃着这两句,越念,他的眼神变得越发明亮,“老夏,我突然觉得你好有学问!你是不是传说中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那种牛人?迷茫到了你嘴里,都变成自由和觉醒了,我觉得你好高端!”


    被王一鸣如此清奇又抽象地夸奖一番后,夏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颇为尴尬的笑容,“呵呵……谢谢啊!”


    一顿饭,三人吃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末了,王一鸣叫来服务员,要把剩下的菜汤都打包带走。


    “老王,你要不要这么寒碜?”高盛楠见状忍不住吐槽。


    王一鸣斜眼睨着高盛楠,“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贵的菜,我当然得一滴不剩,全都打包带走,钱可不能白花了!”


    “你以前抽万宝路的时候可不这样!”


    “我现在不是不抽了吗?”王一鸣立刻反驳。


    “那你现在还比之前有钱了呢!啧啧啧……”高盛楠摇着头,语带调侃,“真是应了那句话,穷大方,穷大方,人一变富,也变抠了。”


    王一鸣不想再跟高盛楠斗嘴,白了她一眼,转身跑去前台买单。


    “先生,您这桌的单,已经有人买过了!”收银员告诉他。


    “啊?”王一鸣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今天这是遇见天使了不成?


    “谁买的啊?”他连忙追问。


    “就是和您同桌那位年纪稍长的女士。”收银员回答。


    三十秒后,王一鸣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座位,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夏林,“你把单给买了?”


    “嗯哪!”夏林慵懒地应道,“刚才不是去上了趟厕所么,顺道就给买了!”


    王一鸣一听,乐得龇起了一排大白牙,“其实吧,我就是嘴上说说贵而已,我真想请你们吃饭的!”


    “切——”夏林拖长了音调,毫不买账地回道,“那刚才我们点菜时脸都绿了的人,是谁啊?”


    “我……”王一鸣一时语塞,挠了挠头,“我那不是随便说说嘛。我把饭钱转给你吧!”


    “夏老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请客!”高盛楠插话,“我们俩刚才一唱一和点那么多菜,纯粹就是想逗你玩儿!”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王一鸣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变得气鼓鼓的。他目光扫过夏林和高盛楠,最后落在了赵雨萌身上,“老赵,这事你事先也知道?”


    赵雨萌笑眯眯地点点头,带着点狡黠,“嗯!”


    王一鸣用手指虚点着赵雨萌,“赵啊赵,你跟老高和老夏待时间长了,也开始学坏了!”


    夏林、高盛楠、赵雨萌三人闻言,又一次笑倒在一起。


    就在夏林和三小只其乐融融地享受着美食时,周末正在睡懒觉的贺兆川,却被一个电话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夏叔,你说什么?你已经到鞍沈了?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呢,我……我给你订机票呀!”贺兆川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真正想呐喊的却是,你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呢,我好劝你先别来啊!


    贺兆川如此之不希望夏志强来鞍沈,主要是之前他对夏志强撒了一个谎。他跟夏志强说,夏林欢欢喜喜地收下了那三十五万,并且表示这些年一直都很想念夏志强。


    一开始,贺兆川并没打算说这个谎。可视频通话中,看着夏叔眼中满满的期待,那些谎话竟不知不觉就从他嘴里溜了出去。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关于夏林如何想念夏志强的话,早已被他滔滔不绝说出去一箩筐了。


    “我这不是想给你和林林一个惊喜吗?”电话那头的夏志强语带喜悦。


    而电话这边,贺兆川的脸已经皱成了苦瓜。我的夏叔,这哪是惊喜,分明是惊吓,好吗?


    “好的。”贺兆川的回答有气无力。


    “兆川,是有什么变故吗?”相处多年的夏志强,对贺兆川的情绪变化异常敏感。


    听着电话里夏志强小心翼翼的语气,贺兆川的谎话再次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没!没问题!一切都好得很!夏叔,我就是刚起床,没什么精神,你别太敏感啦!你在机场等着我,我这就开车去接你!”


    挂了夏志强的电话,贺兆川忍不住抬手抽了自己的嘴巴两下,“扑街啊!贺兆川你现在真是出息了,谎话张嘴就来!”


    他悲催地从被窝里爬出来,苦着一张脸套上裤子,抓起车钥匙,急匆匆往机场赶去。


    夏志强抵达鞍沈已经三天了。贺兆川把他安顿得十分周到妥帖,唯有一点,夏志强想见女儿,贺兆川却总能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不是说夏林太忙,就是说自己工作走不开,再不然就是两人都抽不出空。


    夏志强并非察觉不出其中的蹊跷,可每当他深入询问时,贺兆川就把胸脯拍得邦邦响,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没问题,一直没能安排见面纯粹是因为他和夏林没时间。听贺兆川如此言之凿凿,夏志强也只能暂且相信。


    事实上,并非贺兆川不想安排夏志强和夏林见面,他实在是担心夏林那个不靠谱的性子,见到夏志强后态度敷衍轻慢,这样一来,他之前撒下的谎可就全部穿帮了。


    三天里,他一直偷偷摸摸地给夏林打电话,可对方就是不接。这让他忍不住在心底暗骂: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现在可不是当初求我介绍乔律师那会儿了。


    他本来想找个空档溜去鞍沈工读学校见见夏林,跟她把“口供”串好。无奈,他这两天是真的忙。等不忙的时候,夏志强又必定在他身边,他实在找不到机会脱身。就这样,事情一拖再拖,转眼三天过去了。


    到了第四天,贺兆川难得起了个早,八点半就爬起来了。他原本计划带夏志强先去喝个早茶,然后找个借口把夏志强支开,自己赶紧去鞍沈工读学校找夏林“串供”。


    然而,他敲了半天夏志强的房门,里面始终无人应答。贺兆川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夏志强打个电话。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位保洁人员推着保洁车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贺兆川站在夏志强的房门口,保洁人员连忙告诉他,“贺总,夏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


    “出去了?”贺兆川追问,“他说过要去哪儿?”


    “提了一嘴,说是想去逛逛早市,然后去看他闺女。”


    “看闺女?”


    贺兆川的嗓音陡然拔高,脸上的表情异常夸张,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把保洁人员吓得一激灵。


    “是……是这么说的!看闺女!”保洁人员紧张地确认道。


    “扑街啊!这下完了,露馅了!”贺兆川嘴里焦急地自言自语着,手上动作不停,迅速解锁手机拨通了夏志强的电话。


    电话铃声持续响了好几遍,夏志强才终于接听。


    “喂,夏叔,你在哪呢?”贺兆川急忙问道。


    “哦,我啊我现在已经到鞍沈市工读学校门口了。”


    “什么?这么快!”贺兆川的声音充满了惊愕,“你怎么不等我陪你一起去呢?”


    “我看你最近工作太忙了,不想太打扰你嘛!”夏志强解释道,“没事的,我自己来找林林就行。刚刚我已经跟门卫打过招呼了,让他帮忙叫林林出来。”


    “夏叔,你别急!等我,我马上过去找你汇合!”贺兆川话音未落,已经迈开他那双不算太长的腿,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朝着停车场飞奔而去。


    可刚冲到电梯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夏志强的声音,“真的不用了,兆川,我……我好像看见林林出来了!先挂了,不说了啊!”


    “喂!喂!”贺兆川对着手机连声呼喊,但夏志强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鞍沈市工读学校门口,面无表情的夏林走到了夏志强面前。


    “林……林林!”夏志强激动万分,脸上写满了热切。近乡情怯的他,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这份热切令他完全忽略了夏林那冰冷的态度和眼中汹涌的厌恶。


    “别在校门口说,跟我走!”


    “哎,哎!”夏志强连声应着,赶紧跟上了夏林的脚步。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一棵大槐树后面,一直伸长脖子张望的门卫老杜才意犹未尽地缩回头,脸上写满没看完八卦的惋惜。


    他咂了咂嘴,自言自语道:“这夏老师不是跟着妈妈过的单亲家庭吗?咋她爸还专门找到学校来了呢?”


    大槐树后,夏林双臂环抱在胸前,俏脸含霜,一瞬不瞬地睨着夏志强。


    夏志强心里七上八下,不由得暗自嘀咕起来:兆川不是说林林这些年一直都很想念我吗?可眼前这样子……看起来也不太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