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所不能乔律师

作品:《泥中的青春

    派出所的这场闹剧很快散去,两方人马各自回了家。


    躺在出租房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高父越想越是怒火中烧,“死贱人、小杂种,你们给我等着!搞不死你们,我跟你们姓!”


    伴随着这恶毒的咒骂,奔波劳累了一整天的高父终于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途径了一条小河。他喉咙干渴得快要冒烟,于是便蹲下身,想喝几口河里的水解渴。


    突然,一蓬水草猛地从水中窜出。那水草仿佛长了眼睛,径直缠上他的一条腿,硬生生将他拖进了河里。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可不知为何,这小河的水却刺骨般寒冷。他拼了命地挣扎,想要呼吸,但涌入肺中的,只有冰冷的河水,无穷无尽。


    就在窒息感即将吞噬他的一刻,高父猛地睁开了眼睛。然而,他的视线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即便已经醒来,那濒临溺毙、令人绝望的窒息感,依然清晰地缠绕着他。


    昏暗的出租房内,一根拴着黄色灯泡的电线在天花板下轻轻摇晃。


    高父被手指粗的麻绳紧紧捆绑在木板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一块白色的毛巾,正盖在他的脸上。


    几小时前在小巷里袭击了他的那个“黑影”,此刻正提着一个大号桶装矿泉水,将桶里的水,源源不断地倾倒在高父被毛巾覆盖的脸上。


    “黑影”经验老道。就在高父挣扎渐弱,眼看就要断气的时候,他立刻停止了灌水,并飞快地扯掉了高父脸上的湿毛巾。


    高父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如同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他双眼暴凸,里面布满血丝,模样极其骇人。


    “黑影”蹲下身,伸出手,一下下、异常轻柔地抚摸着高父湿漉漉的头发,声音里透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意味,“你太不乖了,居然去报警!不乖的人,就要接受惩罚!”


    这轻柔的抚摸,却让高父瞬间汗毛倒竖,比狠扇他几个耳光还要瘆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高父惊恐地求饶。


    然而,求饶的话还没说完,“黑影”已经再一次将那块湿冷的毛巾,重重地扑在了他的脸上。


    “饶命……”高父的哀鸣被毛巾闷住。


    “哗哗哗”的灌水声再次响起。又一次濒临死亡的极致体验,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这样残酷的折磨,接连重复了整整四次。待到结束,高父已经被“黑影”折腾得气息奄奄。


    当“黑影”再次开口时,那点伪装的温柔荡然无存。他先是狠狠甩了高父好几个耳光,迫使奄奄一息的高父清醒过来。紧接着,“黑影”一把揪住高父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提起来,强迫他与自己黑色口罩上方那双冰冷凌厉的眼睛对视。


    “还敢不敢报警了?”“黑影”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来。


    高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地摇头。


    “要不要跟高凤琴离婚?”下一个问题紧随而至。


    高父又拼命地、用力地点头。


    “很好!”“黑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满意,与此同时,也带着令人胆寒的威胁,“明天,我等你的好消息。否则,晚上我会再来看你的!”


    话音方落,“黑影”揪着头发的手猛地一松,高父的脑袋重重地摔砸回了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第二天清晨,才刚过五点半,高母放在枕边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


    她被这持续的嗡鸣声惊醒,费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摸索着抓起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出来电人是高父。高母瞬间睡意全消,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妈,大清早的,谁啊?”一旁的高盛楠也被嗡嗡作响的手机吵醒了,不满地嘟囔着。


    “是……是你爸!”高母的声音颤抖,“这一大早的,他是不是又要闹幺?”


    高盛楠一听,立刻警觉起来,一把从母亲手里夺过手机,“我来接!”


    “喂,大清早的,啥事儿啊?”高盛楠接通电话,语气恶狠,满是戒备。


    然而,当听到手机那头高父传来的回复时,高盛楠也惊得差点没拿稳手机,失声叫道:“你说什么?你同意跟我妈离婚了?今天就去民政局?”


    上午九点整,在乔律师的陪同下,高盛楠母女与高父在民政局碰面了。办理离婚手续的整个过程异常顺利,高父没有制造任何麻烦,非常配合。


    手续办完,一行人走出民政局大门。


    乔律师停下脚步,望向一旁的高父。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职业性微笑。可不知为何,高父却从这看似平常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


    “赵先生,三十天的冷静期期间,希望您不要反悔,更不要再有任何骚扰高女士母女的行为。否则,后果您是清楚的!”乔律师语气严肃地强调。


    想起昨晚那濒临溺毙的经历,高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随即温顺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个……你之前提过,要帮我去和债主谈,现在……还算数吗?”他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点额外的福利。


    “抱歉,赵先生。之前在高女士家里,我最后一次征求您意见时,您已明确地拒绝了我。因此,夏林小姐支付给我的律师费中,就不包含帮您与债主谈判这一项服务了。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单独聘请我来处理这件事。”他稍作停顿,随即补充道,“不过,需要事先提醒您,我的收费有些贵。”


    “不……不用了!”高父立刻回绝,话音未落便转身快步离开。仔细听去,还能隐约听见他边走边不服气地低声嘟囔:“不就是去谈个判吗?我自己也能搞定!犯得着花这冤枉钱请你?”


    一小时后,在程志曾当过“打手”的那家小额贷公司里。


    高父叉着腰,下巴扬得老高,一边偷瞄着写在手心里的“小抄”,一边对着小额贷公司的老板气焰嚣张地嚷道:“年利率要是超过一分一厘五,那就是高利贷!月息要是超过三分,再加上个人放贷累计满两百万、或者单位放贷累计超一千万,就犯了非法经营罪!这些事儿,你可都占了!你把我欠的利息全免了,本金再给我减一半,要不然,我就去法院告你……哎哟!”


    高父的话还没说完,小额贷老板的一记耳光已经狠狠甩了过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鞍沈这地儿,确实有人敢这么威胁我,但这人绝不是你这个傻逼!给我往死里打,打残了算我的!”


    老板一声令下,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刻围了上来,对着高父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原本就带着伤的高父,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浑身剧痛,心里懊悔得要命——早知道这样,真该让夏林请的那位律师来替他谈这笔账。原来,昨天律师说他自己来谈,效果会“天差地别”,这话真不是在唬他。


    把母亲平安送回家后,高盛楠一刻也没耽搁,立刻赶回学校向夏林报喜,并再次由衷感谢夏老师的倾囊相助。


    得知高盛楠终于摆脱了她的“毒瘤”渣爹,王一鸣和赵雨萌也为她感到高兴。


    王一鸣按捺不住好奇心,追在夏林身后一个劲儿地问,“老师,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快分享分享呗?”


    夏林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王一鸣头上,“这是本山人的妙计,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你?”


    王一鸣揉着被敲红的额头,一脸的委屈,“不告诉就不告诉呗,你这手劲儿真是越来越大了!老夏,你偏心,你知道吗?你从来不对高盛楠和赵雨萌动手动脚,就只对我这样!我不太想跟你好了!”


    话音刚落,夏林的一记鞭腿就扫向了他的屁股,“什么‘动手动脚’?你这话说得歧义也太大了!不想跟我好了,是不是?”夏林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几分威胁的调侃,“亏我还花了大价钱请乔律师帮某人回盘锦争家产呢,要是不想跟我好了,那这事儿就算了吧?”


    听到夏林这番话,王一鸣整个人一瞬间愣住。


    旁边,原本正津津有味看夏林和王一鸣“斗鸡”的高盛楠和赵雨萌,也跟着怔愣起来。


    王一鸣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地问道:“老夏,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说谁?要去哪?”


    “啧……”夏林咂了下嘴,“耳朵塞驴毛啦?小小年纪,怎么就耳背了呢?”随即语气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干脆,“假我已经帮你请好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后天就跟乔律师回盘锦。”


    “乔律师?”王一鸣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就是……帮高盛楠赶走她爸的那位?”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也不认识别的律师啊。”


    夏林说得风轻云淡,可这轻飘飘的几句话落在王一鸣耳朵里,却重若千钧。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收费很贵吧?老夏,你等我,等我把我爸妈留下的房子和钱拿回来,我一定还你!”


    “噗——”夏林佯装吐了一口老血,扭头看向一旁的高盛楠,“不怪你俩关系好,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我这么贪财的一个人,还能让你们欠了我的钱不成?小本本上都记着呢!”


    高盛楠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拆穿:“拉倒吧!就你那‘贪财’的人设,早就崩得稀碎稀碎的了,好么?”


    另一边,原本就红了眼圈的王一鸣,在夏林和高盛楠你来我往的斗嘴声中,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掉。他看着夏林,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夏……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可不得对你好点儿?省得某人总嚷嚷我偏心眼儿。我陪雨萌跳过楼,替盛楠赶走了她爸,要是不为你也做件‘大事儿’,回头你还不得搓我脊梁骨,不好好帮我管着七班那群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小羊羔’了?”说着,她故意嫌弃地挥了挥手,“赶紧的,把你那‘猫崽儿’憋回去!你现在这副样子,可太毁你校园‘大棍儿’的威风人设了。啧啧啧……大鼻涕都流出来了,你好埋汰啊!”


    这一次,王一鸣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夏林斗嘴,而是无比真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夏,以后,你随便打我、踢我,我保证一点儿怨言也没有!说到做到!”


    夏林没接茬,反而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王一鸣,直把王一鸣看得浑身不自在,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你瞅啥?”


    “王一鸣!”夏林摸着下巴,一脸探究地问道:“你不会……有什么受虐倾向吧?就喜欢被人打那种?”


    “我……”王一鸣刚刚涌上心头的感动和眼泪,瞬间被夏林这句不着调的调侃给气得倒流了回去。他脸色涨红,伸手指着夏林,“你……”


    可“你”了半天,愣是气结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那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快要炸开的小河豚。


    两天后,周六,盘锦市,王一鸣家。


    宽敞的客厅里,此时正摆着一大桌丰盛的菜肴。王一鸣的奶奶、小叔一家,以及大姑、小姑一家,正像往常一样,热热闹闹地举行着家族每周一次的例行聚会。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王奶奶疑惑地环顾了一圈围坐在桌前的家人,不由纳闷地嘀咕道:“人都齐了呀,这能是谁?”


    “我去开门!”王一鸣的小叔说着便放下筷子,起身朝大门口走去。


    大门一开,当王一鸣那张与他老爸复制粘贴的帅脸出现在王小叔眼前时,王小叔的脸上瞬间溢满了惊讶,脱口而出,“王一鸣?你怎么回来了?你来我家干嘛?”


    这理直气壮的质问,直接把王一鸣给气笑了,“我家的房子被你住了几年,就成你的了?小叔,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要脸呢!”


    听见王小叔在门口喊出“王一鸣”这个名字,原本围坐在饭桌旁的王奶奶、大姑、小姑等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脸上带着警惕的神情,齐齐望向大门口。


    王小叔被王一鸣这句毫不留情的实话戳中了痛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铁青,恼羞成怒地骂道:“小B崽子!在外面混了几年,翅膀硬了,敢跟老子耍脾气了,是不?我看你是皮痒了,找削!”


    王小叔扬起巴掌朝着王一鸣的左脸狠狠扇去。


    然而,巴掌并未落下。一只从旁侧阴影里骤然伸出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腕。


    这只突然出现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王小叔奋力挣扎了好几下,手腕却像被铁钳牢牢箍住,纹丝不动。


    “你……你是谁?”王小叔色厉内荏地问道。


    乔律师的身影从暗影中浮现,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职业微笑。


    “王先生,您好。我姓乔,是王一鸣同学的代表律师。今天冒昧打扰,是特意来通知您,我的当事人将正式以‘侵占罪’的罪名,对您和您的母亲提起诉讼。根据《刑法》第270条的规定,侵占数额巨大的,将面临二至五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而‘数额巨大’的认定标准,是超过人民币两万元即可。所以,我很想听听您和您母亲的意见。是愿意直接归还王一鸣父母留下的房产以及其他财物,还是选择在您和您母亲被判刑、罚款之后,再归还?我的当事人完全尊重您这边的选择,看您的方便。”


    王小叔被这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震得一脸愕然。他的瞳孔骤然放大,额头上隐隐渗出了冷汗。


    以此同时,屋内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碗碟碰撞的嘈杂声。紧接着,一个带着哭腔的苍老声音颤抖着传了出来,“我不活了!都这把年纪了,我的亲孙子竟然要把我送进监狱,造孽啊!”


    转眼又过了一周。周日,夏林带着高盛楠和赵雨萌一同前往盘锦,见证大获全胜的王一鸣接收父母留下的遗产,并顺便帮忙盯着他奶奶和小叔一家搬家。


    整个过程中,老太太那张刀子般的嘴就没停歇过,持续不断地咒骂着王一鸣。然而,这激烈的咒骂却丝毫没有妨碍她和她的小儿子原封不动、分毫不差地将王一鸣父母的遗物悉数归还王一鸣。原因无他,乔律师就站在旁边看着呢。这位开口就威胁要把人“送进去”的律师,让他们心中充满了忌惮。和高盛楠的父亲一样,他们总能从乔律师那职业性的微笑里,感受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当一切交接完毕,老太太也随着小儿子、小儿媳离开后,乔律师向夏林伸出了手,“夏小姐,幸不辱命!这两次合作都非常愉快,期待未来还有机会为您效劳!”


    夏林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乔律师,您这话听着像咒我呢!我可不想再跟您合作了,我还是更喜欢安安稳稳、风平浪静的日子。”


    夏林这句玩笑一出,顿时引得周围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