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邪差点维持不住笑脸。


    从多少年前开始，他身边就没有敢对他这么说话的人了。


    上一个这样放肆的，如今坟头草都该有三尺高了！


    这个姓雷的，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背景深厚到可以肆无忌惮？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寒光一闪即逝。


    “小友真会开玩笑。”他一口吞掉这口茶，“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呀，不如廉颇，但是喝个茶水还是可以的。”


    秦岁面无表情。


    “真是可惜了。”


    他话是这么说，声音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可惜，“秦老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没必要逞强喝掉这杯茶，去如牛饮水，这不是...哎...失了本心吗？”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过锋利。


    既嘲讽了秦老假风雅，又暗指他失去本心...精准地刺进对方最在意的体面里。


    空气骤然凝固。


    “小友这是何意？”秦无邪把茶杯重重一扣，“我人老了却不糊涂，这话里似乎暗含深意啊！”


    “我觉得，秦老你得找一找自己的原因。”秦岁表情淡然，“是不是不太过敏感了？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还是真的不服老不行了？”


    “...”


    秦无邪愣了两秒钟，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胆子够大的。”


    笑声结束后，他整个人气势磅礴，像是把出了鞘的宝剑。


    “敢用言语讥讽我，你小子是傻？还是根本不惧我？”


    “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的帝王阁就会歇业整治？你所拥有的股份都会因为“违规买卖”被调查？”


    毕竟是盘踞了S市这么多年的大树，不只是外表看上去那样枝繁叶茂，土地下的根系更是发达，早已蔓延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那些看似光鲜的企业，不过是他掌中随意摆弄的棋子。


    秦岁不是傻子。


    他当然知道这棵老树的根有多深。


    他今天能站在这里，能肆无忌惮的说这些话，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一个原因——他不在乎。


    当一个人不在乎的时候，谁也别想束缚他。


    金钱、权力、地位...这些常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对他而言不过是系统面板上冰冷的数字。


    他甚至还有四十抽的抽奖没有用，那些足以颠覆现实的奖励，在他眼中也只是未来的筹码。


    说真的。


    他快疯了。


    夏天所说的冷静，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冷静。


    他发的微信，拨出的电话...所有的所有都石沉大海。


    甚至她回赵二胖消息的频率也渐渐少了，仿佛在一点点从他们的世界抽离。


    唯一支撑他没有濒临崩溃的...是还没有彻底摧毁厉煜城，还没有让夏天真正自由。


    这是他刻在骨血里的执念。


    “我信。”秦岁抬头，目光毫不退缩的看着他，“但是我不在乎。”


    这句话...不是谎言。


    那双眼里的认真，简直让人心惊。


    不是虚张声势的狂妄，而是真正置身事外的漠然。


    秦无邪暗自握紧拳头，古往今来，商人重利，无论他嘴上说的对钱如何如何不在乎，实际上都看的比命还重。


    他曾经有个朋友，看似人淡如菊，常把“钱财乃身外之物”挂在嘴边。


    可股市一跌就原形毕露，对着妻子拳打脚踢，最后被关进牢里，现在还在里面蹲着呢。


    真不在乎钱的，他之前还从没见过。


    那些嘴上说着视金钱如粪土的，多半是还没尝过穷困的滋味。


    可现在。


    倒真是开眼了。


    眼前这年轻人眼里的漠然，像结了冰的湖面，一片死寂。


    他突然指了指秦岁之前观察的那幅画，“你之前看这画看出什么了？”


    “危。”


    “哦？”秦无邪眉梢微挑。


    “外有猛虎，内有毒蛇，笼中之鸟，无计可施。”秦岁一连串吐出四个短句，每个字都无比锐利。


    秦无邪笑了下，“这幅画是我年轻时候的作品，有一阵我锋芒毕露，得罪了不少人，所有人都想让我死，就像那笼中鸟一样，内忧外患。”


    “后来...”他握紧拳头，骨节发出瘆人的摩擦声，“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爬到最高，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他们做了多么后悔的决定。”


    秦岁心里微微一颤。


    这句话...让他想起来那部穿越电视剧里的赵高——“我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我要做赵高！”


    同样的偏执，同样的不甘。


    “我能看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发表完慷慨激昂的“演讲”后，秦无邪看向秦岁，目光灼灼，“你的眼里带着忧郁、空虚...你在对这个世界不满，就和当初的我一样...”


    秦岁愣了两秒钟。


    然后笑了。


    这个笑容并非昙花一现，而是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停不下来。


    他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秦老...你看人可真准，哈哈...”他擦掉眼角的泪，他算是看懂了，这个秦老...是个纯纯的自恋狂啊！


    他忧郁、空虚，是因为被世界打压？


    呵...


    世界算什么？


    唯一能影响他的，只有夏天，只能是夏天。


    他收敛笑容，目光凌厉地看向秦老，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冰冷：“今天我上门打扰，想必秦老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以那幅画换取新地开发权归属，这桩交易，秦老是做还是不做？”


    空气再度凝滞。


    方才的笑声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


    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庭院里，就连风也在屏息。


    外面的阳光暖而热烈，洋洋洒洒涌入房间。


    秦无邪凝视着秦岁几秒钟，眉目彻底冷下来。


    “你有什么权利和我交易？”


    “又有什么权利和我平起平坐？”


    “让你身后的人来谈！”


    他的眼睛里翻涌着被冒犯的怒意，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还敢驳他面子？


    “既然秦老不想交易就算了。”秦岁耸肩，他本来就没指望一次性谈妥，起身打算告退。


    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彻底惹恼了秦无邪。


    “你喜欢厉煜城的女人，对吧？”


    他声音嘶哑，犹如毒蛇吐息，每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恶意。


    “光明正大地大胆求爱，真是好痴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