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


    温稚宁低低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的同时，想到同桌提到过的，有关于谢同构的曾经，抿了下唇。


    他心想，这个“以前”，说的应该就是谢同构的母亲被父亲杀害之前吧？


    那时，谢同构亲眼看到……


    温稚宁心中难过，将脑袋枕在手臂上，伸出一手搭在谢同构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他试图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安慰才算有效。


    人与人之间，是无法深度共情的，更别提温稚宁还是只小狐狸。


    他们的成长环境、成长经历，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面对谢同构的痛苦前，温稚宁觉得，自己所有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如果无法真真正正的设身处地，那说什么都是空谈，是对谢同构的二次伤害，何况温稚宁知晓未来。


    ——未来，就在这栋教学楼里，谢同构还经历了更多更多。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寻苦命人。


    回廊里的谢同构，比自家的崽崽谢同构还要惨。


    “……”突地，谢同构伸出手，虚虚盖住温稚宁的眼睛。


    他低声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温稚宁：0.0？


    嗯？什么眼神？


    谢同构的手并未完全触碰到温稚宁的皮肤，后者一眨眼，长长的眼睫轻轻扫过手心，仿若蝴蝶落下，痒痒的。


    谢同构便又如同被烫到般缩回手。


    一人一狐对视。


    温稚宁反应过来，小声说：“对不起。”


    他之前听人说过，很多人都不喜欢被别人用“同情”的眼神看待，仔细想想，这其中不止是因为自尊心强问题，还包括了其他的潜在心理因素，比如自我认同和社会认知等，何况，“同情”本身也包含了“怜悯”，暗含着“我高于你”的权利差，很容易让人感觉被冒犯。


    谢同构刚刚那么说，肯定是因为他露出了相似的眼神。


    这确实是他的错。


    他需要道歉。


    面前，谢同构久久没说话。


    过一会，他换了个话题，说：“你之前问过我，我幸福吗。”


    温稚宁点头：“嗯嗯！”


    第二次进入伪教学楼的黑雾里，温稚宁考出了足足23的高分，谢同构在放学后给他讲解数学卷子的错题时，他确实这么问过。


    那时候谢同构给了肯定的答复，小狐狸还觉得疑惑，明明在他看来，谢同构已经过得很苦了，怎么会是幸福的？


    “我当时因为某些因素，的的确确是幸福的。”谢同构声音缓慢温柔，“但这并不代表我一直都幸福。”


    “……啊。我懂的。”


    温稚宁心想，这是云姐才刚讲过的知识点耶！


    小狐狸煞有介事道，“人都是会变的，你当时的想法依托当下的经历，未来会改变再正常不过。即便这个未来，很可能是下一秒钟的你。所以一个人，上一秒看到喜欢吃的甜点，可能是幸福的，下一秒甜点不小心被打翻在地，就不幸福了。”


    温稚宁补充，“嗷，我就只是举个简单例子！”


    人生在世，每一天都会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甚至会经历许多重大转折，普通人当然不会因为一份简单的甜品，就去确认自己是不是“幸福”的，因为甜品在大多数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重要。


    谢同构颔首：“嗯，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当我再度失去能让我幸福的因素，我就是不幸的。”


    温稚宁“唔”了声，好奇问：“那能让你幸福的因素是什么？”


    谢同构定定看着温稚宁，没答。


    他望了眼窗外的天色：“不早了。温稚宁，我们明天见。”


    “好喔。”离开的最后一秒，一心只有事业的温稚宁忍不住提醒对方，“明天别忘了手机的事哈。”


    谢同构：“好。”


    再一眨眼，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温稚宁回到伪教学楼六楼的教室内。


    周围，云帆等人几乎是在同一秒内出现。


    “终于！”宋士献缓过神，握紧拳头激动道，“这次谢同构没有攻击我，甚至对我还算友善！”


    林来说：“我也是。看来以后旧时代的探索会简单很多。”


    “……不过真的有必要吗？”杜见曦站起身，将自己扎起来的头发解开，拨弄自己的发尾，她神色复杂，“我这次进去，经历的场景还是那些，都已经看过很多次，细节都快背下来了，却什么线索都没拿到。”


    在场人都是一顿。


    “确实，我还是之前提到过的考试场景，这次谢同构正常交卷了。后来我出去探索时，遇到的那些NPC学生们的台词也很固定，费尽心机打听出来的细节都是之前已经知道的内容，感觉就是在做无用功。”


    “应该还是有些细节，是我们没发现的……先出去，边走边说。”


    “行吧。”


    林来主动道：“我这次的经历就不同。我在里面见到了元景同，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那个最幸福的人。他和湛馈是同一类型的恶霸，我见到他时，他正在……带着自己的四五个手下霸凌一个学生，一边往对方的身上泼水，一边大笑。”


    说到这里，林来皱了皱眉头，“用的是开水。”


    众人：“！！！”


    开水！？


    小狐狸只觉得浑身皮一紧，下意识往云帆那边靠了靠。


    啊啊啊啊。


    那该多疼啊！！！


    怎么这些校霸，一个个的都视人命为草芥？难道不论是旧时代，还是现在这个时代，都没有警察的吗！？


    ……也是，这是回廊的副本世界，很多制度当然不会像现实世界那般完善，甚至玩家们为了一个道具大打出手，互相残杀都是有可能的。


    天杀的，此时此刻，小狐狸真的好想念警察叔叔啊啊啊啊，来个制度管管吧，把他们统统都抓起来！


    一旁，宋士献见温稚宁一张脸都皱在一起，安抚道：“宁宁公主别怕，都是剧情罢了，全是假的。”


    温稚宁一顿。


    他心想，可是，对承受痛苦遭遇的NPC们而言，这不是假的……吧？即便未来副本重启后会复活，但痛苦就是痛苦，经历了就是经历了，甚至下一次副本还会再遭受一次这种痛苦……


    天哪，这和十八层地狱有什么区别！？


    小狐狸鼻头一酸，替那些NPC感到绝望。


    那么，江志行选择留在这里，真的是好事吗？


    林来脸色很不好看，说：“如果像元景同和湛馈这样的人，也能被称为‘最幸福’的人，那这里可真是烂完了。”


    他嘲讽一笑，“我不太喜欢这种场面，所以直接走了。至于别的线索，几乎没有，不过也可能是我运气不好，一个失忆的人都没遇到，还有元景同和池可可的关系，和实验楼一样，学生谈及色变，都不愿意说。”


    接下来，杜见曦和宋士献也都再次详细说了自己的经历。


    不过，连话疗能力如此牛逼的林来都套不出什么话，其余人就更不可能了，他们的结果都差不多。


    轮到云帆开口：“我也一样，没得到什么线索，不过都是我自己作的。”


    她温温柔柔地说，“也是巧，被我遇到跟林来相同的场景了，但是我脾气不太好，看到那个被霸凌的学生惨叫，没忍住直接去把元景同揍了一顿。他边挨揍边问我是哪个班级的，要找我麻烦，我说我是他祖宗。”


    众人：“……”


    不是，姐。


    您一脸温柔地说这些真的合适吗？


    一旁，温稚宁倒是一脸羡慕。


    555555。


    他也好想打得元景同哭爹喊娘！可惜这么爽的剧情，到了他这里，就是“嗖”的一下被跳过了，简直人神共愤！


    ……对了！


    “云姐。”小狐狸想到一件事，主动凑过去，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问，“你打他的时候，拉他鼻环了吗？”


    云帆：“！”


    “有道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云帆眼睛一亮，“下次一定！”


    周围其他人：“？”


    什么鼻环？元景同的鼻环吗？


    ……嘶，之前虽然看到了，但是没在意过，如今听温稚宁这么一说，怎么莫名其妙的有点手痒了呢？


    “……小温，你的脑回路真的很清奇。”


    “嘿嘿。谢谢曦曦姐。”


    “啊？这不算是夸奖吧！”


    众人抵达一楼，驾轻就熟地翻窗出去，往教学楼方向走。


    “后来……”


    云帆继续，“元景同在旧时代确实很有号召力，叫了一群小弟来打我，我一拳一个小朋友，但是架不住人越来越多，前仆后继，好在逃跑的时候遇到谢同构，他带我甩脱了那些人，还让我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说到这里，云帆停顿了两秒，才语调平稳地说，“我等了一段时间，偷偷摸摸想再回去找点线索，竟然偶遇之前被开水烫的那个学生。他没去就医，而是在周围游荡，我去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却突然背刺我，大声呼喊起来，搞得元景同那些小弟发现了我，又开始追着我砍……”


    温稚宁静静听着，闻言跟云帆贴贴：“云姐……”


    云帆趁机摸温稚宁的脑袋：“好摸，爱摸，多给我摸，谢谢。”


    温稚宁：“摸摸摸摸！云姐想摸就摸！”


    云帆：“好好好。”


    林来瞥云帆，问：“那你后悔了吗？”


    云帆眼眸一弯：“我不后悔啊。”


    她说，“我们场景一样，所以你肯定也看到了，那个学生身上大片大片的烧伤痕迹，看起来那么痛苦。他实在太害怕了，遇到一根浮木，肯定会想拼命抓住并往上爬，再也不跌下去。那是他的本能。”


    温稚宁满脸崇拜地看着云帆。


    哇。


    云姐真的好好哦！


    “不过，咳，就是因为一直都在打人和逃命，我也没得到什么线索。”


    说罢，云帆感叹道，“跟喜欢折磨人玩，看别人撕心裂肺地痛苦，还能笑出声的元景同和湛馈比，之前拿砍刀追杀过我的谢同构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众人想想谢同构，又想想元景同和湛馈，深有同感。


    “还有我还有我！”


    一旁，温稚宁疯狂举手，“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小温同学都经历了什么？”


    云帆很宠温稚宁，捧场道：“那请问我们神奇的小温同学，在旧时代都和谢同构一起干了什么？”


    温稚宁：“？”


    温稚宁总觉得云帆这个问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又是事实。


    他甩甩脑子，把自己跟谢同构聊过的内容说了。


    林来思考：“所以，确定幸福与否，或许还和当时所处的场景心境有关？”


    “对。这也算是一个线索吧。”


    “同样不知道有什么用，反正先记下来。”


    云帆叹息：“一个中午过去，咱们几个几乎没有进展。”


    “可不是么。我们都已经在这个副本里待了足足六天了，说真的，线索没少拿，但都是零零碎碎的，感觉没什么用。”


    “回廊的副本从来都不简单。”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线索怎么会没用？任何线索都是有用的，只等后面找到关键点，再组合到一起，到时候一切都恍然大悟了。”


    “这倒也是。线索都没有嫌弃我，我怎么能嫌弃线索！”


    宋士献愁眉苦脸，提议道：“不过要我说，咱们真的不能把林来或者小温投成第一名吗？我看玩家也可以参与投票啊，之前小温不就榜上有名吗？”


    林来淡淡道：“当然不能。对回廊而言，这种属于作弊行为，是会判负的。”


    “对，我也听说过这个潜规则。”


    杜见曦说，“回廊世界多跟探索和解谜有关，这类投票玩法，玩家都是不参与最终结果的。”


    “还有。”林来提醒对方，“我们不叫‘都已经在这个副本里待了足足六天’，而是‘才’待了六天。我问过机械人老师，投票活动会持续三周，这才刚过去一周。”


    “什么——这样的日子我们还要再过三周？”


    “别嚎了，珍惜吧。换一种角度，万一这是最后的三……”


    “……草，你说得对，但剩下的话就不用说了！”宋士献打断，扭头看温稚宁，“从今天起，食堂里有什么好吃的请推荐给我。”


    温稚宁小鸡啄米：“好！我们一起大吃特吃！”


    宋士献：“大吃特吃！”


    “……宋哥你就别大吃特吃了。”杜见曦说，“小弟弟年轻，肚子跟无底洞似的，怎么吃都没事，你可不一样。”


    听到这话，宋士献振奋的精神瞬间萎了，语气虚弱道：“……也是，我年纪大了，老了，不中用了。”


    温稚宁表示不认同：“献哥才区区四十岁，正值中年！怎么能说他老呢？”


    宋士献抹了把脸：“倒也不用继续强调四十岁。”


    五人之间的气氛稍微缓和些，没那么低沉。


    林来抽空对云帆说：“别忘了回寝室楼一趟，去找宿管阿姨借手电筒。晚上我们得去实验楼，提前借了比较好。”


    云帆：“行。”


    两人脚程快，跟众人说了声，先回寝室楼一趟。


    待快到下午上课时间，抵达教学楼的云帆：“啊啊啊啊啊啊——”


    云帆疯狂摇晃温稚宁。


    温稚宁：“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云帆激动道：“破局了！终于破局了！”


    “还记得我刚刚才说，我在旧时代里帮了一个被霸凌的同学吗？”


    云帆也不卖关子，“宿管阿姨，就是他妈妈！”


    “之前一直对我不假辞色的宿管阿姨，在刚刚突然出了新剧情，一下子认出我来，抱着我哭得老泪纵横，还说免费帮我们的手电筒换电池！满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