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血色新婚
作品:《潮汕三姐妹》 唢呐吹得震天响,却不是喜庆,倒像是一场喧闹的送葬。
李远梅穿着借来的、不合身的红嫁衣,头顶着沉甸甸的、绣工粗糙的红盖头,被两个张家请来的婆子半搀半架地拖着走。
每走一步,脚上的新布鞋都像踩在刀尖上。
寨子里看热闹的人挤在路边,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地响,那些目光穿透红布,刺得她浑身发疼。
她没有哭,眼泪早在被锁的那两天里流干了。脸上抹了厚厚的胭脂,掩盖了苍白和憔悴,也像戴上了一张麻木的面具。
大哥李远山走在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囊囊的红包,那是张家给的“谢媒礼”,脸上是压不住的得意,仿佛完成了一桩多么了不起的买卖。
阿妈跟在后头,不停地用袖口擦眼睛,却不敢上前来说一句话。
仪式简陋而粗暴。在张家堂屋简陋的“天地君亲师”牌位前,她被按着磕了头。
张旺财一身酒气,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迫不及待地就要来掀盖头,被旁边人哄笑着拦下,说还没入洞房。
酒席摆开了,粗碗盛着肥腻的肉,土碗倒满了廉价的包谷酒。
男人们划拳行令,喧哗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李远梅像个木偶一样被安置在新房里,听着外面的喧嚣,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新房就是张旺财原来那间屋,墙壁被草草刷白,还透着原先的污渍和霉味。
一张新打的木床,散发着刺鼻的桐油味,上面铺着大红牡丹的床单,看着扎眼。窗户上贴着的褪色“喜”字,歪歪扭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闹声渐渐低了,脚步声踉踉跄跄地朝新房走来。
门被“哐”一声踹开,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猪油的腥膻味扑面而来。
张旺财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脸色通红,眼睛浑浊地盯着坐在床沿的李远梅。
他反手闩上门,打着酒嗝,一步步逼近。
“老、老子花了三千块……买回来的婆娘……”他舌头打着结,粗鲁地一把扯下李远梅头上的盖头。
红布落下,露出李远梅毫无血色的脸和空洞的眼睛。
张旺财眯着眼,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喷着酒气打量:“啧,哭丧着脸给谁看?老子亏待你了?”
李远梅猛地偏开头,胃里那股恶心劲再也压不住,干呕了一下。
就这一个动作,瞬间点燃了张旺财的怒火。
“妈的!嫌弃老子?”他眼一瞪,扬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在李远梅脸上。
力道极大,李远梅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被打得歪倒在床上,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
“老子花钱买的!你就是老子的人!让你干啥就得干啥!”
张旺财骂骂咧咧,肥胖的身躯压了上来,带着令人作呕的酒臭和汗味,粗暴地撕扯她身上那件红嫁衣。
布料的撕裂声刺耳地响起。李远梅惊恐地挣扎,手脚并用地推他、踢他:“放开我!滚开!”
她的反抗更是激怒了醉醺醺的男人。张旺财低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往床板上撞了一下!
“砰”的一声闷响,李远梅顿时头晕目眩,挣扎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不收拾服你!”
张旺财面目狰狞,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砸在她的肩膀、后背、手臂上。每一拳都结结实实,带着发泄般的狠厉。
李远梅蜷缩起来,护住头脸,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疼痛像火焰一样在她身上蔓延,但比疼痛更刺骨的,是那种无边的绝望和屈辱。这就是她用三千块换来的人生?一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施暴持续了好一阵,直到张旺财打累了,酒劲也彻底上来,才喘着粗气停下。他呸了一口,胡乱扯下自己的衣服,像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继续完成他所谓的“洞房”。
李远梅像一具破败的娃娃,躺在冰冷的大红床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黝黑的房梁。
身上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她正在经历的这一切,灵魂却仿佛抽离了出去,悬浮在半空,冷漠地俯视着这具正在遭受凌辱的躯壳。
窗外,不知是谁家守夜的狗叫了两声,很快又沉寂下去。
寨子的夜,依旧静得可怕,静得可以吞噬掉所有无声的哭喊。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旁响起的震耳鼾声。
张旺财心满意足地睡死了过去。
李远梅慢慢地、僵硬地坐起身。
红嫁衣被撕得破烂,凌乱地挂在身上,露出青紫交错的伤痕。
嘴角破了,渗出的血丝凝固在那里。她摸索着下床,腿软得差点摔倒。
她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山风灌进来,吹在她滚烫红肿的脸上,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
远处,黑黝黝的山峦像沉默的巨兽,吞噬着一切光亮。
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布满淤青的手腕。
那里,还戴着黄佩珊送她的那根廉价的红绳,在深圳地摊上买的,说能保佑平安。
平安?
李远梅死死盯着那根红绳,麻木的眼底,终于燃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
那光里,不是认命,而是恨,是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要逃出去的狠劲。
夜还很长,身上的伤很痛。
但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知道,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深圳再远,路再难,她也要爬回去!
吊脚楼下,虫鸣声此起彼伏,反而衬得屋里死寂。
天蒙蒙亮,鸡叫过头遍,张旺财才打着哈欠,带着一身隔夜的酒臭爬起来。
他瞥了一眼蜷缩在床角、几乎没合眼的李远梅,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有一种主人打量所有物的满意和漠然。
“起来!煮猪食去!还想让老子伺候你?”他粗声粗气地命令,一边系着油腻的裤腰带,“愣着干什么?等着老子请你?”
李远梅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默默爬下床。每动一下,骨头都像要裂开。她捡起地上被撕破的红嫁衣,勉强遮住身体,低着头走出新房。
张家的灶房又黑又脏,地上堆着烂菜叶和猪草,一口大铁锅里结着厚厚的油垢。
猪圈就在灶房后面,几头半大的猪崽闻到人味,立刻嗷嗷叫着挤到栅栏边。
李远梅找到猪草和糠皮,机械地开始剁草、生火。
动作迟缓而笨拙,不仅是身上的伤疼,更是心死的麻木。
烟熏火燎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混进冒着热气的猪食里,瞬间没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