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夜市开在万福街，便又叫万福夜市。


    因为大酒坛子不好搬运，开业前一天，秋至到瓷器铺子买了几个小一些的坛子，装了两坛子桃花汁酒，一坛子原装黄酒。


    李素在卖鸡鸭的小贩那里买了三只鸡一只鸭。


    市面上一只三斤的鸡卖价九十文，折合一斤三十文，三斤的鸭一百零八文，折合一斤三十六文。


    跟小贩商量定了，李素日后有需求都在他家买，鸡每斤二十四文，鸭每斤三十文。


    每日清早来送一回，只是还不知夜市的情况，便没定好每次送几只，好在小贩每天都要挑着鸡鸭出来卖，要多要少，担子里尽有。


    当天捣练好花汁，所有东西装车，在日头偏西前，趁早用过饭，一家人赶着毛驴往万福夜市去了。


    因是第一日，家家户户来的都早，孟溪舟一家到时，花大娘家已经把摊位摆好了。


    一辆独轮车上两笼热豆腐，隔着笼布都能闻到豆豆香味，车旁一个煤炉子，上头一个小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孟家驴车上拉的货物就更多了，好在夜市每个摊位都有一张长条桌案，先把竹竿顶上挂着“孟氏酒家”的招牌固定在桌子腿上，小风一吹，招牌迎风招展，哗啦哗啦地响，离得近的几家摊贩纷纷往这边瞧。


    又把几坛子酒抬到桌子上，再卸下两个煤炉子。


    李素亲手做了酥鸡和糟鸭，这会儿都在铁锅里焖着呢！炉子火一开，锅里的热气随风一飘，那浓郁的肉香味，合着酒香，眼看要飘出二里地。


    可惜他们的位置着实偏远，在夜市的尾部，她家在最后一个摊位，花大娘家在倒数第二个。


    今日开张，有许多人慕名来玩，只是尚未到用饭的时候，都还在转悠着挑挑拣拣。


    “娘，你们先看着摊子，我带着妹妹先转一圈。”


    离开张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孟溪舟想先逛一圈，瞧瞧大伙儿都卖什么，有没有与自家一样卖酒的。


    俩人手拉着手，从街头到结尾，瞧见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可谓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包子、油饼、香饮子、梅花汤饼、血脏面、东华鲊、五色板肚、风鸡、烧臆子、锅贴、卤鸡子、各色签子，还有几家卖灌肺汤的，两三家卖点心的。


    卖酒的也有，在夜市的另外一头，比她家摊位位置要好上一些。


    每家每户的摊位大小差不了多少，摊位前都摆着两张桌子，每张桌子配备四条长凳，供客人用餐使用。


    等俩人往自家摊位上回时，卖灌肺汤的摊位上已经开始上客，十五文一碗热气腾腾的灌肺汤，便宜，不仅饱肚解馋，还暖胃，是非常受欢迎的食物。


    日头已经偏西，在往红彤彤的云层里躲，越往里走人越少，自家铺子前三五丈的距离里，已鲜少有人。


    “我就说好饭不怕晚，这角落里竟还藏着家卖酒的呢！”


    一个胖乎乎的老丈，腰间挂着个酒葫芦，精神抖擞地捋着白胡子，乐呵呵地凑到了孟氏酒家的摊位上。


    是个老酒虫，孟溪舟笑眯眯道：“老丈，来一碗酒，咱们除了出自正店的好酒，还有桃汁酒，另还有物美价廉的卖酒。”


    “哟，小老儿只知道桃花酒，桃子酒，第一回听说桃汁酒，怪是稀罕。”


    说着话，老丈又往前凑了凑，趴到坛肚红纸上写着“桃汁”的酒坛前，俯下身子，深吸了好几口气。


    当初写酒名的时候，孟溪舟卖了个乖，没有老老实实地写“桃花汁”三个字，为的是防止被人偷了想法。


    “嗯～”


    鼻腔里涌进清新淡雅的甜香，老丈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声。


    孟溪舟听着他音调转了几转，晓是酒虫被勾出来了，直接掀开酒封，用手扇风，再送酒香到老丈鼻底。


    “老丈来一碗尝尝味道么，二十文一碗。桃花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老丈喝美了，还不得年轻回去个两三岁！”


    “哎哟呵，小娘子真会说话，小老儿脸上皱纹一大把，喝了只能喂饱肚子里的馋虫，脸上的皱纹怕是过一天多一条。”


    老丈依旧乐呵呵的，指着桃花汁酒道，“来一碗尝尝。”


    孟溪舟接过秋至递过来的青梅色酒碗，一边打酒，一边笑着道：“哪能呢，这桃汁酒，喝一口，脸上的皱纹怕是要少一条的。”


    一碗酒几乎要溢出来，孟流光从姐姐手里接过，结结实实地捧着酒碗，缓缓地迈着步子，酒水这才只在酒碗里晃了几个圈，安安稳稳地没有流出来。


    “丫头小心，可别撒了，撒了可就糟蹋了。”


    老丈提着的一颗心，随着孟流光酒水打转，眼瞅着孟流光把酒碗稳稳当当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才算安进肚里。


    “酒撒了，我便跟您老免费再打一碗。”孟溪舟招手把妹妹叫回来，笑着对老丈喊话。


    “你这小娘子会做生意。”老丈咕咕哝哝地回了句话，就迫不及待地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砰”得到一声巨响。


    老丈一掌拍在了四方小桌上，小桌走马上任第一天，才迎来第一个客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揍，颤巍巍晃动几下四条细腿，吱吱扭扭着表达不满。


    秋至眼疾手快，越过要上前询问的孟溪舟，把人挡在身后。


    听到声响在炉子旁考暖的李素、甘妈妈和孟流光，吓得一愣。


    秋至如临大敌般礼貌询问：“敢问老丈，可是有问题？”


    开张第一份生意，不会就遇上寻衅的了吧！


    总之，他们不认为是酒的问题，都卖好多天了，除了夸口称赞的，没别的声儿。


    “好酒啊，初始只有普通的酒香，等进肚子里后，带着花香的七夕便开始在喉头飘舞了。”


    原是喝到美酒，激动的了，怪吓人的。


    老丈再喝一口酒，觉着少些味道，明明鼻子里还闻到了肉香，左顾右盼之下，瞧见酒坛子旁边的地上，规规矩矩地立着两个炉子。


    “你那锅子里煨的可是鸡鸭？”


    “正是，一锅酥鸡，一锅爊鸭。酥鸡二十文一碗，爊鸭二十五文一碗，老丈来一碗下酒用？”


    甘妈妈听到老丈有意买吃食，立即笑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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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回答，方才的惊惧一扫而散。


    “老丈是咱们铺子头一个客人，您若要买吃食，给您便宜五文。”李素笑吟吟地补充道，第一位客人，是得给点优惠，她对自己的手艺有把握，想着客人吃过，若满意，说不定下回还来呢。


    “那就来碗酥鸡。”老丈大手一挥。


    到了掌灯时分，别家开始陆续上客，花大娘家也有两三个客人买热豆腐吃，孟家这边只有老丈一位客人。


    “秋至，掌灯。”


    他们准备了六盏红彤彤的圆灯笼，一盏随旗招子高挂，两盏搁在放酒坛子的案上，一盏挂在炉子旁，还剩两盏放到小小的四方食案上。


    别家餐桌昏昏不明，只一盏油灯挂在锅炉旁，孟氏酒家灯笼虽才六盏，倒显得格外通明热闹。


    这会儿人多了起来，立时便有人被吸引着往夜市尽头走。


    孟家渐渐地便有了客人，买卖酒的多，五文一碗，比桃花汁酒便宜许多，适合劳累一整日的苦力帮工解乏之用。


    也有瞧老丈喝的陶醉，心里发痒痒，吆喝也要一碗来尝尝的。


    喝酒的人多起来后，总有几个要买鸡鸭肉来佐酒。


    这样一比对，花大娘家的豆腐生意便有几分冷清。


    她既艳羡又感落寞，心里不免发苦，自己只有磨豆腐的手艺，每日起五更磨豆腐来卖，勉强维持母女两人的吃喝，没有余钱像隔壁一样多弄几样吃食搭配着卖，只有单调的豆腐。


    到了人定时候，夜市里人影稀疏，花大娘喊上闺女收摊回家。


    秋至十分有眼力见地去帮忙，倒又挨了花大娘几声怒喝，但仍就帮忙收拾完，看着她们推车回家，才回到自己摊子上。


    “桃花汁酒卖三十还是三十一碗来着，没加桃花汁的酒卖出了十四碗，麦酒十八碗。”孟流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念账，掀开铁锅，“瞧着鸡肉余两碗，鸭肉还余两碗半。”


    头一天出摊，位置又不济，卖出这些东西，已出人意料。


    最高兴的莫过于李素，近几年来，她缠绵病榻，总觉着拖累了女儿，如今看她是块老姜，一出手呀，就能给自己女儿的生意添砖加瓦。


    “娘，时辰不早了，您和甘妈妈领着妹妹先回，我跟秋至再等会儿。”


    孟溪舟摇晃一下酒坛，剩的不多，着实不需许多人守着。


    等三人走后，孟溪舟问秋至：“花大娘的态度没有软和一点，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秋至低着头洗碗，不回话，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别气馁，我倒有个法子，明日且先试试。


    “说来道去，她对你态度不好，我想并非不喜欢你，大抵是因为咱们是外乡人的缘故，担忧闺女嫁给你后，万一哪天咱们要离开汴京，她岂不是要骨肉分离。


    “你想呀，花大娘从秦州城嫁到汴京，十几年与父母亲人分隔两地，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晓，自然不愿女儿再吃她经历过的苦。


    “你也是，从账上支取些银钱，多去看望一下，总不好空口白舌的，人家就要点头你们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