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久不见

作品:《娘娘媚骨天成,帝王将相皆俯首

    中军帐门口,洗去一身炭色的云熙,被两个小兵拦下。


    “让她进来!”祈骁的声音从帐内传出。


    云熙步进帐时,他正伏在案前练字,左手按纸,右手悬笔——同前世一般,为了瞒住左撇子的底,他在外头总用右手行事。


    他见到云熙的庐山真貌,眉毛轻挑,问:“倒是个美人儿,只是,你怎么来了?”


    “听说将军要我做你的女人,才肯放过那些营妓?”云熙道。


    “是有这么回事。”祈骁低头继续练字。


    “好。”云熙应得干脆。


    祈骁抬手指了指桌案旁的明光铠:“铠甲脏了,去擦。”


    帐内的空气骤然凝住,连烛火都似屏住了呼吸。


    云熙望着那具明光铠——后颈连接处的甲片薄如蝉翼,是致命的破绽。


    她曾为祈骁擦过千百回,指腹甚至能描摹出每一片甲叶的纹路。


    对,就从后颈动手。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过去。指尖触到铠甲的瞬间,忍不住地颤抖,恍若前世。


    擦完铠甲,云熙故意在他左侧弄出些动静,手腕一翻,柳叶刀已攥在右手。对着他的后颈,她用尽全身力气刺了过去!


    “嗤”——


    刀刃入肉的声响极轻。


    祁骁竟反手用左手攥住了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淌出,染红了刀柄。


    云熙目眦欲裂,想把刀再送进半寸,却被他猛地甩开。


    柳叶刀落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祁骁豁然起身擒住她,手掌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力道刚要加重,他对上云熙眼睛的刹那,却顿住了——那双眼里哪是什么愤怒,分明是积压了千百年的恨,几乎要将他一同焚烧。


    心脏莫名一抽,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残留的冷香,竟生出片刻迷离,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


    他分明只见过云熙三回,却像认识了许久——


    头一回是在伙房外,她据理力争地为自己辩解,还替营里揪出个敛财的祸害。


    第二回在帐外,她掷地有声地控诉将士,还为自己的朋友挣来了厚葬。


    第三回,便是此刻,她主动寻来,只为杀他?


    “你到底是谁?”


    “要杀你的人!”


    两人僵在原地,血腥气弥漫的对峙里,裹着前世今生的怨毒与不解。


    “你就是这么做本将军的女人?”


    云熙被掐得几近窒息,嘴唇紧抿着,脸涨得通红。


    祈骁忽然低笑一声,手不自觉松了松,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怎么?就这么恨我?就为了那些营妓?”他突地捏住云熙的下巴。


    这触感让云熙恶心,恨意再次翻涌,她对着祁骁“呸”地啐了一口。


    “本将军还就爱看你这眼神,够劲!”


    捏着云熙下巴的手没放,他脸又凑近几分,“比先前,你对着本将装模作样的低顺,瞧着顺眼得多!做我的女人,我给你体面,不比做营妓强?”


    “威震四海的大将军,竟也做这等龌龊事。”


    冷风掀起帐帘一角,一道清洌的声音由远及近。


    来了……谢芜珩总算来了。


    她等的,就是此刻。


    谢芜珩来交还兵权的这一刻。


    若此刻,云熙和祈骁发生冲突,以他的性格,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云熙眼眶猛地一红。


    祁骁甩手松开她,一把抓起案上大刀,掀帘而出。


    云熙蹲下身,对着帘缝往外瞧。那人身形健硕,满脸英气,依旧是前世那般霁月风清,只是眉眼间尚带着几分稚嫩。


    是崔云熙前世的白月光,是她惊鸿一瞥的人。


    再次见到他,云熙心头一阵恍惚。


    好久不见了,景宁侯世子谢芜珩。


    他是圣上的亲表弟,自小在军中长大,十五岁便跟着老侯爷上阵杀敌,凭实打实的战功挣下爵位。


    可也正因如此,手握兵权又得军心的他,早成了圣上心头的一根刺。


    说他与军中将领过从甚密,说他私藏甲胄,桩桩件件都往“谋逆”上引,最后落得个年纪轻轻便削爵圈禁的下场。


    前世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便是在这营帐里。


    云熙死时,尸首被祈骁丢在荒郊,是谢芜珩不顾圣怒,千里奔赴而来,为她敛尸。


    也不知前世谢芜珩最后结局如何——约莫,也逃不过一死吧。


    想着,云熙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几分。眼下能见他安,便好。


    此时他身着宽大孝服,里头是赤领玄色袍,隐约可见四团龙纹与藻纹交缠。腰间玉带旁悬着枚铜制虎头令牌。


    “景宁侯世子怎的来了?”祁骁脸一沉,按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父丧在身,不在京中守孝,跑到这军营来做什么?”


    若谢芜珩能借今日之事,在众人面前与祁骁这种跋扈武将划清界限,甚至敲打一番,岂不正好向圣上表忠心?而她,需要一个脱离泥沼的机会。


    崔云熙心猛地漏跳两拍,人已不自觉冲出去,跪倒在世子面前,垂着头一声不吭。


    正思忖下一步该如何做,祁骁已不耐烦地拎起她的后领:“你是本将的女人,怎能说跪就跪?”


    崔云熙强压下心头怒火,反倒笑了。她猛地挣开祁骁的手,脊背挺得笔直。


    她忽然扬声,声音不大,却字字撞在帐外的风里:“奴婢是宫里的人。”——她算准了祈骁会忌惮宫里二字,更算准了谢芜珩此刻需要一个执法的契机。


    话音落时,她眼角的泪正好坠下来,砸在地上。


    祁骁的脸“唰”地沉了下去。他是武将,不管后宫阴私,却也晓得“宫里”二字的分量,弄不好就得扣上“藐视天家”的罪名。


    再看崔云熙的目光,已大不相同。


    难道,这就是造化弄人?刚对她生出些兴趣……


    他喉间一声闷哼,罢了!握刀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松了。


    谢芜珩一直没作声,这时才缓缓开口:“你愿不愿跟着大将军?”


    崔云熙转过身,对着谢芜珩盈盈一拜。


    “世子爷久在军中,该知军纪如山。”她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强占营妓本就不该,抢宫婢更是重罪,按律当革职问罚。奴婢虽卑贱,却记得入宫时的腰牌编号——丙字七十五,内务府的册子上明明白白记着,世子爷若不信,差人去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