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03
作品:《我和殿下势不两立》 箭雨已歇。
苏叶柒挣开环在腰间的手臂,回身看去。
就见箭簇没入男人肩头,血色已染红儒白衣料。她心头蓦地一紧,张了张嘴,却终未出声。
男人却已反手拔箭,随手掷于一旁。
他看了看肩头不断渗出的殷红血迹,已经苍白的脸懒懒一笑,“还行,至少没毒。”
“柒娘于杀人一事上,”男人摇着头,自顾靠墙坐下,“驽钝,委实驽钝。”
苏叶柒霜声一哂,“大人指教得是,下次定不让大人失望。”她踢开脚下乱箭,就朝前走去。
“哎喂!没良心的,我这伤可是替你挨的。”
苏叶柒仿若未闻,继续顺着甬道走,既是通往宫外的往生道,那顺着甬道一直走,总能走出去。
“为防追杀,此间机关遍布,暗箭环伺,柒娘没我保护怕会有危险…”声音渐远,脚下路渐行渐窄。
他方才救她一命,无论如何,苏叶柒再刺不出第二下。
此时不趁人之危,独留他在此,若他当真命丧于此处,非她亲手所害,就不算恩将仇报。
这么做,是不是太过狠毒?苏叶柒的内心全不似她转身的脚步那般决绝。
可她又能如何呢?在这朱门绣户、钟鸣鼎食的世道,她一个乞女,若不心狠,又如何活到现在。
绣履蓦地踢到一物,低眉一瞧,竟是半截白骨横陈。视线缓缓上移,一具完整骸骨倚墙而坐,保持着垂首蜷膝的姿态,仿佛只是睡着来。
苏叶柒一骇,“啊”一声踉跄后退,直到足跟抵上冰冷石壁。
她不惧死人,却怕极了白骨。
“咔嗒”!
骷髅就像要故意吓她,忽地脱落,骨碌碌滚至她裙边,两个黑洞正对着她。
饶是再沉静的性子,她也不过是只有十七岁的姑娘。
苏叶柒再装不出冷静自持,转身朝来路奔去。
幽窄的甬道里,只听得她慌乱的脚步声回荡。
两侧石壁上青苔湿滑,偶有水滴自顶壁落下,在寂静中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惊得她脚踝一颤,趔趄着朝前跌出数步,待勉强稳住身形,却不敢稍停,天水碧的裙袂在昏黄里翻涌,恍若深海里乍起的惊涛。
“呵,柒娘终究舍不得我。”
慵懒低沉的声音让她蓦地顿住,一缕青丝自发髻松落,垂于脸侧。
男人坐在烛火投下的阴影里,微眯着眼看过来,连声啧啧,“你可真不像苏家的女儿。”
苏叶柒心绪尚未平静,被他这么一说,心头又是一紧。
她走近男子半蹲下来,低眉垂眸清清清冷冷道:“大人生得一双好眸子。”
何止不像,她本就不是苏家女儿,那又如何,现在是了。
“大人还能走吗?”
男子扯着唇角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她稍作思忖,就做了决定。
男人看着她解开自己外袍的手,眸底一寒转瞬即逝,笑着道:“苏女史今日真是要占尽我的便宜了。”
他挪动身子,单肩靠着冰凉石壁,任由她为自己包扎。
苏叶柒掀开一层层衣料,终于看清这处箭伤,伤口血肉外翻,近乎露骨,伤口竟如此深,难怪他靠坐在此久不起身。
她沉默片刻,还是道:“我要杀你,你没必要为我挡箭。”
男人半閤着眼,苏叶柒倾身过来时,他闻到淡淡的香气,不是脂粉香,像是雪山上的幽兰,气息中透着清冷凉意,在呼吸间流入肺腑,让他逐渐混沌的意识清明不少。
他勾起唇缓声道:“我可舍不得你死。”
少女的耳尖忽地就烫起来,拿着手帕正沾血的手细细轻颤。
她年岁浅,所经世事虽多,可男女之间的相处却少,像这般有着一副好容色又擅花言巧语的男人,就更没有了。
“你我交易尚未达成,柒娘怎敢一死了之。”男人低低笑出声,“你若死了,谁来找彤史录。”
多好一张脸,怎么就长了张嘴。苏叶柒咬着齿根。
“大人忍着点。”
“嗯?”
“撕拉”一声纱帛裂响,而后,一室死寂。
直到苏叶柒包扎完,男人才理好衣衫,缓缓扶着墙壁起身,声音暗哑着开口:“柒娘既不杀我,就该温柔些。”
看着此人额头渗出的冷汗,苏叶柒心情好上不少,清冷嗓音噙着笑,“臣女不知道大人怕疼。”
男人取下墙上灯盏,借着灯火打量甬道两侧石壁,而后,扭过头弯眸一笑,“石壁上少有箭痕,大约并无旁人触发暗器。”
苏叶柒在瞬间明白他话中讥讽之意,讪讪转眸瞧着别处。
“跟紧我。”男人不紧不慢朝前走去。
苏叶柒跟上他。狭窄空间里只有两道脚步声交错。偶而灯花爆响,便在墙上投出两道倏忽拉长的影子,转瞬又缩回原状。
这样的沉寂并没有维持太久。
“柒娘害怕了?”男人偏头看她,“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聊天吧。”
苏叶柒抬眸,看到男人被火光照亮的侧脸,“不必”二字正欲出口,男人已经说道:“为何是你?”
“什么?”苏叶柒不解。
“苏家枝繁叶茂,闺秀如云,苏炳昌为何点你入宫?”男人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只在提到苏炳昌时,眉宇间阴鸷冷漠一晃而过。
苏叶柒脸上倏然一变,又快速敛了神色,“不过是臣女不甘嫁为人妇平淡一生,入宫为女官,别有大夏女子另一番天地。与伯父何干。”
男人挑了挑眉稍,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正当他要再开口时,缎靴突然踢到硬物,便有东西自他脚下一路滚了出去。待那个东西停下来,苏叶柒才看清楚,是那个白骨骷髅。
男人便笑了,“原来柒娘不是良心发现,是被这东西吓回来的。”
苏叶柒僵立原地。是的,她害怕。
骷髅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她,忽地化作记忆里痨病鬼汩汩渗血的七窍。无人收敛的尸身,就该这样在阴暗处腐烂成白骨么?
甬道阴风掠过颈后,像极亡魂的吐息。
“他为何死在这里?”苏叶柒的声音在轻颤,“你不是说这里叫往生道吗。”
怎么会有人死在生路上。
男子屈膝半蹲,儒白衣摆垂落于地。他拈起一段胸骨,就着灯火细看片刻,指骨一松,任其随意掉在地上,“肋骨乌青自内由外,中烈毒而亡。”
中毒啊。这死法比被乱剑砍死好上不少。
苏叶柒目光掠过地上白骨,又急急转向石壁,递出一方素帕:“烦请大人覆其面目,权当敛葬。”
男人拂袖起身,好整以暇地瞧着眼前少女,唇色尽失,指尖微颤,分明害怕极了,却还记着给枯骨留份体面。
“非亲非故,”他忽然轻笑,“我为何要这么做。”
苏叶柒愕然,怔在原地,素帕悬在半空的手忘了收回。
男子已提步而去,儒白衣袂掠过身侧时,带起一缕沉檀香风。
她下意识攥紧帕子,盯着男子的身影看了一会儿,似是做出极难的决定,清冷的眸子里凝出过份的坚毅。
男人走出十余步,身后仍无动静。他眉峰微蹙,回首望去。
少女正閤着眸子蹲下身,要把手上帕子盖在骷髅上,因为她并不敢睁眼看,素帕几次飘落,皆偏了分寸。
又因为紧张,她紧紧抿咬着下唇,有着深厚内力的男人闻到幽闭的甬道内,漫入丝丝猩甜。
而少女却不愿放弃,似欲睁眸,睫羽却如受惊的蝶,甫一掀起又急急阖上。
大抵是甬道闭塞,男人一阵烦闷,躁郁之气在心中腾地升起,他没好气说了声“麻烦”,大步过去拿过素帕,盖在了骷髅上,一把抓住少女纤细手腕往前走。
“等等!”苏叶柒被拽着走出数步。
男人眉宇尽是不耐,“还有何事!”
苏叶柒从他手中挣脱,“劳烦大人把头骨放回去,给他一个全尸。”
男人蓦地沉下面色,眸若针芒冷冷盯着她,少女仰头看过来,瓷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冷冷清清,似冬日浅溪,凉得彻骨,无情得彻底。
她分明是求人的姿态,却不见半分柔软,像官窑出的青白釉瓷,胎骨薄得透光,碎时却能划出最利的刃。
奢靡成风的苏家,怎会养出这般女儿。
男人广袖一拂,烛盏自他掌中掠出,不偏不倚嵌回壁间灯座。苏叶柒眼前登时就暗下几分。
他冷哼一声,“待着别动。”
“多谢。”苏叶柒话音未落,已见男人一把扣住骷髅天灵盖,“咔”地按回骨堆,黛眉轻蹙间,终是未言语。
“哗啦”!
白骨散落一地。
苏叶柒怔住,散落成堆的白骨失了人形,又被男人挡去大半,反倒不那么骇人了。
男人背对着她,看不到神情,半晌无言。
*
“到了。”
男人停在甬道的尽头,面前是一堵石门。他双手按上石门将其缓缓拉开,沉重的石头磨搓声响起,一线天光透进来,随着石门的移动倾泻而入。
苏叶柒不禁闭了闭眼来适应。
而男人已冷哼一声先一步走了出去,“没良心的!”
苏叶柒迟疑着跟上几步,眼前骤然豁亮,青砖黛瓦的街巷扑面而来,挑担货郎的吆喝声与脂粉香交织。她再回头,只见石门合拢后,已化作寻常铺子的后门,落漆门板上还贴着褪色的门神画。
男人一袭儒白穿行于市井人群中,肩头洇开的血色格外刺目。
“伤势可要紧?”苏叶柒追上他,“前方该有医馆。”
他倏地驻足回眸,眼尾弯起新月弧度:“算你良心未泯。”
苏叶柒唇线微绷,眸色沉了沉,终是将那声不悦咽下:“此番多谢大人相救。”
男人忽地按住肩头,身形一晃:“啧,这伤倒是会挑时候疼....”
苏叶柒侧身避过,径自往前走去,连片衣角都没让他沾着。身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声,混着市井喧嚣,莫名显出几分似曾相识的烟火气。
日近正午,骄阳灼人。
苏叶柒额前已沁出细汗,却不得不加快步子,女史擅自离宫乃是大忌,不能被人觉察。她抿了抿唇,将黏在颈后的碎发拨开。
街市熙攘,人流如织。
步履匆匆的少女倏地停在一处汤摊前,铁锅里羊骨熬得雪白,老板铜勺一扬,滚汤冲开碗底葱末,汤星子溅到旁边食客的粗布衣上。食客浑不在意,掰开烧饼往汤里一泡,吃得额头发亮。
羊骨汤的浓香窜入鼻息,苏叶柒鼻尖微动,喉间不自觉地一滚。
三岁后跟着痨病鬼,日子就没那么苦了,偶尔还能尝回羊骨汤的味道。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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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的还是羊肉包子,每年的六月,痨病鬼总是给她带回两个羊肉包子。
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少女,“柒娘想喝羊汤?”
回忆骤断。
苏叶柒眸光忽闪,唇角勉强牵起一丝弧度:“不,臣女自幼长于江南,未尝沾过腥膻。”话音方落,那笑意便僵在嘴角,投进男人的眸底。
男人似笑非笑,未再多言。余光忽瞥见檐角停落的黑羽鸟,眸色一沉,转身离去,“柒娘自个儿回去,想必无碍。”
檐角黑羽鸟倏地振翅,掠过市井人潮,直往窄巷深处飞去。
巷内,黑衣卫静立如松。鸟儿收翅落其肩上。
“人死了?!”男人一袭儒白立于暗巷,声音沉冷。
黑衣卫单膝跪地:“属下无能!人是在掖湖找到的。”
窄巷泻下的天光,将男人身影拉长,如同悬在黑衣卫腰侧的剑。
*
今日休沐。
依约,绾夫人会入宫探望。
巳时的日头晒得宫砖发烫,绾夫人仍是踩着腾腾暑气来了。
苏叶柒站在廊荫里迎她,天水碧间色裙纹丝不动。
待引至室内,先启了冰鉴里镇着的荷叶茶,青瓷盏外凝着水珠,又推过一碟薄荷绿豆糕,糕上压着宫廷里独有的纹式。
“五月暑气已盛,辛苦夫人跑这一趟。”苏叶柒唇边笑意恰到好处。
绾夫人把带来的食盒层层掀开,摆盘精美的小食被摆上桌案。
“你入宫月余,家主心中挂念得紧。”她笑着把一碟桂花蒸糕往苏叶柒推了推,“这是府里的江南厨子特意做的。”
苏叶柒眼波掠过满案精巧的江南菜式,忽地唇角一翘:“我想喝羊肉汤。”
绾夫人执银箸的手蓦地僵在半空,那片蜜渍莲藕掉在案上。
她急抬眸扫向门外,声音压的很低:“柒娘莫要玩笑,你自幼在钱塘长大,何曾沾过半点膻腥!”
“夫人可知,先我入宫的几位姐姐如今可好?“苏叶柒拾起案上那片莲藕,小口小口的咬着,唇舌间溢满甜腻。
绾夫人容色平静,“她们都死了。”
苏叶柒愣住。
绾夫人的手搭上苏叶柒的腕子,“柒娘,你是家主第一个用苏家女身份送进来的,你和她们不一样。”
“嗯。”苏叶柒敛眸,乖巧点头。果然,她又听到绾夫人说:“你素来沉稳,知分寸,又懂审时度势,此次入宫,定能不负家主期望。”
“可是夫人,”苏叶柒眉目深深埋下去,容色惶恐不安,就连羽睫都在细细颤抖,“我杀人了。”
哐当!
银箸掉在案上。
绾夫人怔愣半晌,艰难回过神来,她看着少女双手捂脸,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被压在喉根深处,隐忍而克制,心上突然就软柔几分。
“柒娘,你从不是鲁莽之人,这番是为何,一定有原因的,对吗。”绾夫人不察,她的声音比着平日温和不少。
苏叶柒抬了抬眼,满腹委屈,“是一个侍卫,他酒后失态,欲强迫我…”
她适时住声。
果然,绾夫人容色松弛下来,拧眉忿声道:“侍卫?他是偷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苏家姑娘!”她在苏叶柒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无碍,莫乱你心。”
苏叶柒点点头,紧紧握住绾夫人的手,“终究是我鲁莽,让义父失望了,他日事发,我定不累及苏家。”
绾夫人展颜,眼角细纹绽开,“莫说傻话,下品人命皆是蝼蚁,死个一二,谁会在意,何况是在宫里。此事不值得惊动家主,你放心便是。”
“多谢夫人。”
“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苏叶柒微微摇首,眸色沉静如水,并不打算和盘托出。
绾夫人眉间最后一丝褶皱也舒展开来,露出个松快的笑,“既无目击,区区一个侍卫,算得什么大事。“
苏叶柒温婉垂首称是,纤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顺从的影。
低眉顺目一番周旋,杀人之事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示弱藏锋间,局势皆如她所谋。
窗外蝉鸣似浪,一波盖过一波。
苏叶柒夹起一片蜜渍莲藕,继续小口小口的吃,“夫人此番入宫,可是义父有指示?”
绾夫人低笑一声,眉眼间尽是欣慰。
日光刺目,她起身关了半扇窗,才又坐回位上,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描了个十三。
“那位小殿下,尚不到开蒙的年纪。”她道。
这个人选在苏叶柒预料之中。
今上御极十四春秋,龙体康泰,天颜愈健,正值鼎盛之年,押注成年皇子,不啻于火中取栗,而择幼子,来日方长。
“柒娘要做这深宫里最耐心的女先生。”绾夫人忽然倾身,附在耳际,“教出最合家主心意的学生。”
银箸轻搁在瓷碟上,苏叶柒执起青瓷茶壶,给绾夫人的杯盏续上茶水,“不敢让义父失望。”
绾夫人眼角细纹舒展,染着蔻丹的手指托起茶盏,刚啜一口,又忽而转眸视过来,“还有一事,我今日必须叮嘱于你。”
“夫人请说。”
绾夫人的神情格外认真,“至多三五日,九皇子萧衍便要随军返京。”她压低嗓音,“此人行止诡谲,恣意妄为,从不按常理出牌,是个变数,你若在宫中遇见,定要远而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