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作品:《外室郎》 可护卫小厮寄希望而去,纷纷失望而归。
甚至从一日一回,变作三日一回,再变作五日、十日。
各个城门关卡丝毫没有穗禾的消息,甚至一点都寻不到问心和问定的度牒踪影。
就像是她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陆瑾晏越发焦躁,甚至将广平庵的比丘尼全都囚禁起来,逼问广惠尼师。
可无论他怎么问,广惠都是咬死了穗禾只取走了那两张度牒。
陆瑾晏心有不甘,可这些时日的动静非同寻常,以至于他早朝时被刚正不阿的御史参了一本。
只说他扰乱佛堂清净之地,行事毫无章法,有负皇上信任!
此事一出,立刻有好事者附议,同参了他一本。
因着太后信佛,皇上不免厚待僧侣,由此一来,自是训斥了陆瑾晏。
陆瑾晏不免焦头烂额,好生将广平庵众人送回。
他自然心里有成算,广平庵无人受损,只有牢狱之灾。
又因着给了丰厚的香油钱,广惠尼师自是不与他再计较。
只是临走前,广惠尼师语重心长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陆瑾晏神色未变,眼中满是执着。
“若无她在,我如何自在?”
广惠尼师叹了口气。“施主可知忏悔业障?”
“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施主往日里对王施主犯下恶业,皆是因你心里的贪与欲。”
“她因你看破红尘,远走他乡,施主往后余生应当忏悔。”
说罢,广惠尼师上了马车,不再多看他一眼。
她静静在马车里打坐,为那有勇有谋的姑娘,虔诚地诵经。
好保佑她一路顺畅,一世平安。
陆瑾晏呆呆地立在府外,有些魂不守舍。
犯下恶业?
他久久不能回神。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为首的侍卫见他伫立在门外。
立刻翻身下马回禀:“回大人,属下已查探过方圆五百里的庵堂,未曾有夫人的消息。”
“京畿外的府城也查探清楚,夫人未曾经过。”
一股重重的无力感将陆瑾晏包裹,他第一次知道,她逃走的决心如此强烈。
如此不带一丝感情。
“再去寻!”
说罢,他转身回府,面上依旧凌厉。
可却不由得踉跄了几步,护卫愣在原地,也不知该扶不该扶。
陆瑾晏按住疲惫的眉心,不过十来日,他却觉得恍若隔世。
他若是还不知晓,她定是要莺桃又买了旁的度牒,那他未免太不了解她。
正是因为他有多了解她,才知道她的法子让他有多棘手。
她若是交替更换着度牒,天下之大,他早已失了寻回她的先机。
他困在京城,她却一走了之。
可困住他的,又何止是这个高位!
她算准了人心,赌他定是不敢对莺桃用刑。
陆瑾晏眉心紧皱,多少次他想不管不顾对莺桃用刑,撬开她那张嘴。
可莺桃只说了一句,就打消了他所有的手段打消。
她梗着脖子,轻蔑地看着他,“陆大人应当知晓,我这条命是穗禾救回来的。”
“她为了我敢杀人,陆大人是想她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人,被你处死吗?”
只这么一句,他迟迟下不了命令。
下不了决心。
若莺桃受刑,依她的性子,怕是要恨她一辈子。
陆瑾晏终是吐出一口浊气,放了莺桃和陈铭。
“滚回江南,再让我瞧见你们,我定杀之!”
可那莺桃却是大笑着上了马车,撩开帘子高高在上看着他。
“陆大人,你不敢!”
马车扬长而去,烟尘四起,陆瑾晏紧紧攥住手,那声“不敢”却是狠狠戳在他心上。
原来他竟如此在意她,在意她方方面面,更是在意她在乎的人。
偌大的府里,明明与先前没有丝毫区别。
可他站在门外,看着内里层层叠叠的院子,心底却是浮现一抹荒芜。
原是如此寂寥。
一如往昔。
可他经历过最热闹的场景,与她共度四季,又如何回到往昔?
东厢房里,她什么都没带走。
几个婆子翻找许久,战战兢兢回复她只带走了一条红绸缎。
“红绸缎?”他曾不解地问。
婆子道:“大奶奶过去与漆家小姐在护国寺相遇,还让护卫帮漆家小姐挂了一条红绸缎。”
“先前大奶奶又去了护国寺上香,让护卫将漆家小姐的这条取了下来。”
“大奶奶很是珍视,还说过要带漆家小姐看遍世间万物。”
“奴婢再三检查,大奶奶……只带走了这物。”
陆瑾晏扶额,一股挫败油然而生。
他看向她常坐的罗汉榻,那处摆放的竹篮还是原样。
里头还在缝制的荷包,上头的鸳鸯只绣了大半。
这是他与她耳鬓厮磨时,缠了她许久,才让她松口为他绣一个荷包。
那日她被的手指被针扎了数下,气得丢了绣棚。
他为她涂着碧玉膏,有些心疼地让她不要绣了。
可她却是捡回了绣棚,认真地看着他,只说一定要亲手做一个荷包给她。
他满心欢喜,只觉得一颗心鼓鼓囊囊。
她终是肯流露出对他的情意。
可事到如今,陆瑾晏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那个竹篮里,那个她绣给小圭的肚兜,甚至快要完工,可她依旧没有带走。
她宁可带走漆家小姐的东西,也不肯带走他们父子的做个念想。
她冷情冷性,可又偏偏心肠极好。
甚至怕他责罚小苔,不曾带她去了广平庵。
他罚了一众失责的婆子,唯独没有罚小苔。
他能不知道她那些心思吗?
侍卫如今已是一月一回,方圆千里的庵堂都已寻过,依旧不见她的身影。
他又是骄傲又是心酸,她果真聪慧。
他耗费大量人手去寻,她依旧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可他抱着襁褓中的小圭,看着他因思念娘亲啼哭不止时,只觉得心中胀痛。
她终是舍去他和孩子,宁可出家也不归来!
陆瑾晏抱紧了襁褓,手下是触感丝滑的绸缎。
他手一僵,眼酸得厉害。
她满头青丝胜过绸缎许多,可竟为了躲他,狠心剃发。
她叫他又爱又恨。
只有她一人,叫他尝遍了酸甜苦辣的滋味。
叫他求而不得。
花窗外,满月如同月盘悬挂在高空中,光洁圆满。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他抱着哭累后睡下的小圭,看着那轮明月祈求一家团圆。
原是她走后,他才知晓她时刻牵动他的心神。
嘴中传来苦涩的滋味,陆瑾晏仰起头闭上眼。
他爱明月皎洁。
生出贪念,想独占明月。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可殊不知舀出的,不过是明月的倒影。
他生恨,犯下恶业,想揽天上月入怀。
可月光清冷,岂是他能痴心妄想。
原是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