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这是死不放手,至死不休

作品:《外室郎

    几个稳婆听见动静回头望去,纷纷大惊失色。


    “大人,产房不洁,您怎么能进来呢?”


    李婆子在一旁给穗禾擦汗,瞧着陆瑾晏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外,吓得起身要请他出去。


    伴随着压抑的痛呼声,陆瑾晏最先提起心的,还是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手不由得攥紧,一眼不错地盯着屏风后那处人影。


    “我就在这儿候着,你们不必在意。”


    话虽这么说,可从他严厉的语气和这般出格的举动,在场的稳婆没一个能放得下心。


    女子生产本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便是经验最丰富的稳婆,都不敢确保万无一失。


    她们生怕穗禾生产出了纰漏,这位严苛的大理寺卿就要她们提头来见。


    因此,一个个恨不得使出所有本事,让这位金贵人顺顺当当地产下孩子。


    几个稳婆心里有数,早些时候就听见了,这位姑娘在陆大人后院是如何得宠的。


    一向不近女色的陆大人,后院只有这位在,早就在京里勋贵人家传了个遍。


    今日陆大人如此心系这位,想来只要她生下子嗣,纳妾的酒席怕是就要提上日程了。


    谁让这位出身实在是低,要混上个三品大员的妾,总得肚子要争气才是!


    思来想去间,几个稳婆更是耐着性子哄着穗禾,言语间不见丝毫不耐。


    “姑娘,慢慢吸气再呼气,宫口还未开好,姑娘忍着些!”


    穗禾浑身是汗,疼得脸色发白,说不出一句话。


    她只觉得自个像是被马车,活生生地碾过去一样。


    身上每一寸没有不疼的,甚至连呼吸都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二月的天,正是倒春寒的时候。


    外头北风作祟,呼呼的风声不断拍打在花窗上。


    试图透过那丁点的缝隙,往里钻。


    婆子们怕穗禾受寒,产房里的火盆摆的极多。


    不一会儿,里头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像是从河里捞上来似的。


    陆瑾晏聚精会神盯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连额间的汗珠滴落都毫无察觉。


    一粒汗珠就这么顺着他的眉骨,在他睁眼闭眼的那一刹,滑落进他的眼睛里。


    陆瑾晏猝不及防,捂着眼睛倒吸一口气。


    不过眼下,没人能服侍着他净脸,众人所有注意全都放在了穗禾身上。


    小苔立在婆子们外头,插不上手,急得是团团转。


    她看着穗禾毫无血色的嘴唇,吓得不自觉的发抖。


    她飞快地来到产房里供奉的那尊小小的观音像面前,跪下祈祷。


    嘴里飞快地念着些,从穗禾那里学到的佛经。


    整个产房所有人绷紧了神经,就连守在外头的下人也都不敢放松一点。


    一盆盆热水送进,再一盆盆污水送出,穗禾却迟迟生不下来。


    陆瑾晏越发不安,不断地在产房里踱步。


    稳婆见穗禾呼吸都微弱了许多,吓得胆战心惊。


    “姑娘迟迟未生,再晚些对姑娘和小主子都不好!”


    “还请大爷做决断,给姑娘服下催产药吧!”


    稳婆跪倒在陆瑾晏面前,忐忑不安地说完后,呼吸声都急促了许多。


    陆瑾晏犹豫不决,耳边是婆子们鼓劲的声音,眼前却是穗禾一动不动的场面。


    他一颗心像是被活生生地从中撕裂。


    那般鲜活的人,如今却毫无生气,连喘息的声音似乎都微不可察。


    无边的恐惧,在他心里蔓延。


    许久后,他才沉声道:“去熬催产药,我要母子平安!”


    “少了任何一个,我都要你们陪葬!”


    稳婆身子一抖,连起身的力气都要没了。


    “是是是,奴婢们定竭尽全力!”


    催产药十万火急地熬好,只是才端来产房,稳婆们才想喂,就发觉穗禾昏了过去。


    “姑娘,醒醒啊!”


    稳婆们越发慌乱,不断拍打着穗禾身子各处,试图唤醒她。


    陆瑾晏大惊,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焦躁,几步越过屏风,就来到穗禾榻前。


    待瞧见穗禾了无生气的模样,他如遭雷击。


    他的动作瞬间停滞,就连伸向穗禾的手都在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凌乱的榻、皱着的衾被、她憔悴的面容还有汗湿的长发,无疑不在提醒他,她此刻九死一生。


    穗禾只觉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间。


    她瞪大了眼,瞧见自个果真在云里。


    那朵洁白的云护送着她一路南下,几瞬间就停留在丰桥村上方。


    穗禾欣喜若狂,招呼着它不断向下。


    云朵很顺从地往下,丰桥村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连自己家的院子都能看见。


    她看着那熟悉的青砖小院,放声大喊。


    爹娘,快来接我啊!


    我是穗禾啊!


    我回家了!


    可下一刻,她就被耳边传来的动静吵醒,嘴里还多了抹苦涩的滋味。


    身旁的人不断哀求她,将药喝下去。


    说不好是本能还是求生的渴望太过强烈,那药真就被她吞咽了下去。


    有人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


    “我知道你在听,你可以惩罚我,但不能惩罚自己和孩子!”


    “我知道你想回江南,只要你生下孩子,我就……”


    穗禾猛地睁眼,看向陆瑾晏的目光冰冷刺骨。


    她一把抓过他的手,重重地咬下。


    她有多痛,他也该有多痛!


    嘴里瞬间被血腥气占满,穗禾越发用力。


    她蓄积全部力气,狠狠地发泄在这个,让她连一场美梦都不能做的人身上。


    她和他都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将话说完。


    这是死不放手,至死不休!


    穗禾嘴角淌血,陆瑾晏一声不吭。


    稳婆们噤若寒蝉,只当自个不知其中的秘辛。


    片刻过后,一声啼哭响起,穗禾牙一松,身子软绵绵地躺倒在榻上,昏睡过去。


    陆瑾晏的手背鲜血直流,伤口深可见骨,他却浑然不知。


    那声啼哭带来的喜悦,远没有她平安无事更能牵动他的心弦。


    他握住她无力的手,感受着她腕间还在跳动的脉搏,终是如释重负。


    那顺流的血染红了两人的手臂,一滴一滴落在床榻上。


    比那束放置在她房中许久的红梅,更加鲜艳。


    红的刺目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