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从不做无用功
作品:《外室郎》 广惠尼师坐在榻边,执起穗禾的手腕,为她把脉。
一盏茶过后,广惠尼师将穗禾手臂放回,又为她理了理衾被。
“施主脉象有些弱,应当是今日累到了。”
“马车颠簸,还是让施主明日再走。”
她起身双手合十,对着一众婆子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施主功德无量,观音大士定会保佑施主平安无事。”
“贫尼今夜为施主诵经,感念施主施粥救济众生。”
广惠尼师慈眉善目,周身的气度谦让慈爱,一众婆子哪里敢置喙什么。
纷纷让出路来,请尼师回了大殿。
李婆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告诉何管事,派个人告知大爷。”
“老奴会安排人守夜,让大爷放心,明日定将姑娘安然无恙带回!”
一个婆子利索地应下,就朝庵堂外快步走去。
李婆子和张婆子对视一眼,打定主意不能出任何纰漏。
穗禾实在不是个消停安分的人,她们心知肚明。
严防死守许久,等吃了斋饭,穗禾连客堂都没出过一步。
她被几个婆子伺候着梳洗过,倒头就睡。
就是可怜那十个婆子,每过一个时辰,就有两个要起来守夜。
广平庵备下的铺盖不多,剩下的婆子没一个睡得安稳。
冬日里夜又长又黑,好几个婆子熬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走路都有些晃悠。
唯一不同的就是穗禾和小苔。
穗禾借口暖床,让小苔和她一道睡。
两人一早起来,面色红润,精神奕奕,更是衬得几个婆子格外凄凉。
一夜安睡,用过早膳穗禾就上了马车。
何寿一整晚缩在自己的马车,便是有毯子,也冷得厉害。
这会儿萎靡不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瞧见穗禾,语气不免带着怨气。
“您有孕快五个月了,冬日本就冷,何苦待在这穷苦的广平庵?”
穗禾才不惯着他,上去一套说辞,让何寿急得跳脚。
“你若是觉得广平庵穷苦,就多添些香油钱!”
“我好心告诉你,今日过后冬日里我确实不会再来广平庵。”
“可日后我每旬都来,每回都要住一晚再走,你带好自己的铺盖!”
临上马车前,穗禾斜斜地瞥了一眼何寿。
“谁叫你不是女子,不能进客堂歇息。”
穗禾保证自己的话,绝没有嘲讽何寿的意思。
可何寿在马车外头气得干瞪眼,再瞧见护卫都戏谑地看着他,他自觉丢脸。
等上了自己的马车,就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嘴。
叫你闲得慌!
明知道她就没好话,非要上赶着挨骂。
马车一动,穗禾稳稳地坐着。
倒是李婆子和张婆子,被晃得更晕了。
两人心里叫苦连天,可也只能硬熬着回府。
穗禾掀开帘子,广平庵越来越小,立在庵前的几道身影更是看不见了。
她放下帘子,将心中的杂念全都按下。
可才过了片刻,她就听见马车外头传来些呼喊声。
穗禾拉开帘子,就见好几个半大的小姑娘,追在马车后面跑。
都是山下农户家的孩子,施粥时她都见过。
她高声唤着,让车夫停了马车。
等被两个婆子扶下来时,那几个小姑娘早就跑到马车跟前了。
五个还不到她腰高的小人,互相推搡了几下,让其中一个站了出来。
穗禾正有些好奇她们要做什么时,那个被推出来的小姑娘,将一束红梅从背后拿出。
还不等穗禾说些什么,那个小姑娘就将那束红梅塞进小苔手里。
随后几个人手拉手,飞快地朝村子里跑去了。
她们跑得畅快,那句“给贵人花”说得是羞羞答答。
等人都跑没影了,两个婆子皱眉。
“哎呦喂,真不懂规矩,姑娘家的怎么能跟小子一样跑来跑去的!”
穗禾却是接过红梅,朝远处那几个点,温柔地笑了笑。
马车再动,两个婆子仔细看过那束红梅,也不由惊叹。
“时日还早,也就山脚几棵梅树开了花,也是难为她们摘了这么一束。”
那束红梅含苞待放,花虽未开,香味却清甜淡雅。
两个婆子看了好一会儿,终是感慨了一句。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虽离京城不远,可有陈大虎那样的人,旁人又好到哪去?”
“到底是喝了姑娘的粥,知道感恩。”
小苔急匆匆地抢走红梅,嗔怪道:“李婆子你是府里待久了,不懂外头的事!”
“天冷,她们不跑动更冷!不过也是昨日吃饱了今日才有力气,不然你看谁出门?”
李婆子瞪了她一眼,“我什么没见过,轮得到你教训我了?”
“若不是真有几个小的知道感恩,回了府我说什么都要求了大爷,不让姑娘干这样的苦差事!”
“若不是姑娘定了死规矩,只准女子来领粥,你看那鬼地方,能有多少个陈大虎立在庵堂外!”
“那地方穷得厉害,好在今年不是荒年,不然便是有护卫在,姑娘的好意都能被他们掀了!”
李婆子语气严厉,可小苔却一点都不害怕,她神气地插腰,看着穗禾眼里满是崇敬。
“姐姐聪明,若是人人来领粥,妇孺定是被那些汉子挤得没影!”
“可女子来领粥,能喝一碗再带一碗回去,谁敢说姐姐不是一视同仁?”
“我看那群汉子,巴不得家里女子多些,能领回的粥也多些!”
李婆子这会儿看穗禾的眼神有些复杂,这般乐善好施,又真有法子将规矩定死,果真聪慧至极。
她心里叹气,这般聪慧若是多朝大爷使使,大爷定待她如珠似玉,比今日更甚。
可惜了,就是不肯对大爷用心些!
“她们若真能一直念着姑娘的好,也不算姑娘做无用功了!”李婆子无奈道。
穗禾对她笑了笑,眼里清清亮亮的。
“我从不做无用功!”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张婆子和李婆子对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
这些日子来花钱如流水,她们看着都心疼。
也就大爷不在意,一笔一笔的银子送来,就为了让她高兴。
李婆子算了算账,知道花了两百多两银子,一阵肉疼。
拉来的粮食不算什么,大头在别处。
了尘事传了出去,竟陆续又来了好几个要出家的农妇。
皆是说在自家活不下去了,求姑娘施舍张度牒,日后在庵堂度日。
她有心劝穗禾别应,可这人就是不听。
查实消息后,还真给了五个农妇办度牒的银子。
大爷也是失了神智,还真被她蛊惑着,判了那些农妇和离。
大爷亲自判案,这般动静下,早就惊了京里一众人。
各个都说大理寺卿府里,出了个刁蛮奸猾的宠妾。
自个当不成正室,就鼓动旁人和离,实在是嚣张至极!
就连香火稀少的广平庵,这些日子来有不少人过来,瞧个稀奇。
这庵堂莫不是个贼窝子,给那宠妾藏银子了!
等真看清这广平庵是个格外凄苦的地方后,纷纷咋舌。
行吧,左右也算做了好事,就当是那宠妾向菩萨许愿,来世让她能做个正房娘子!
马车通畅无阻回了陆府,福嬷嬷亲自站在侧门处,等看见穗禾平安无事,才神色不悦地离开。
一意孤行外宿,实在不像话!
等大奶奶进府,定要对她严厉教导才是!
可等夜晚陆瑾晏回府,观澜院也没传出去斥责声,一众婆子才熄了看好戏的想法。
陆瑾晏本来一肚子怒火,可得了她冬日里不再外出的保证,心里的怒火立刻无影无踪。
满心欢喜将她抱在怀里。
总算是懂事了些!
十月的冷风若说带着寒气,那么十一月的可谓能冻人三尺。
雪一下,外头白得耀眼。
穗禾怕冷,正抱着手炉看小苔打络子,就见李婆子张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
“漆家小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