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朝着丰桥村的方向策马狂奔

作品:《外室郎

    她越走越快,直到看不见陆府的影子了,才放慢脚步。


    这时太阳才微微露头,街上来往的人还不是很多。


    穗禾小心地提着自己的包袱,往巷子口去。


    只是眼下拉客的驴车还未到,穗禾只能站着候着。


    这时巷子口的叫卖声越来越多,出摊的小贩也都陆续赶来,一下子就让巷子热闹非凡。


    穗禾打量着一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忽地她听见人群三三两两地谈论着徐家的案子。


    “徐府被抄家了,听说他家是真正霸占了良田千亩,想必定是个鱼肉乡里的!”穿着褂子的汉子瓮声瓮气道。


    “你懂个屁!徐大老爷待佃农良善,租子都是五五分,这样公道的主家少有!”一个声音尖利些的,立刻反驳。


    另一个模样和善些的挠了挠头,“难道是被人暗害,想谋算徐府家产?”


    “都胡说什么!”穿着青袍的衙役怒斥道。


    “陆大人铁面无私,怎么会冤枉了他们?徐家犯了舞弊和欺隐田粮两项大罪,抄没家产是理所应当!”


    “若是徐家的租子不低些,怎么能引得那群佃农为他说尽好话?”


    “二十多位功名,能免去的田赋快万亩了,少了这么一大笔钱,你说皇上生气不?更别提功名还是强占了旁人的!”


    “大善人?”衙役冷笑,讥讽道,“大恶人才是!”


    这下三人闲谈的汉子,都涨红着脸不敢反驳。


    卖油糕的老伯,给衙役用油纸包好两个油糕递过去,嗔怪道:“都是进府城讨口饭吃,他们乡下人,哪有您这样的见识?”


    一句话捧了衙役,他自然没先前的凶神恶煞。


    衙役给了钱,咬了口油糕,含糊不清道:“可别乱说话!这案子大着呢,皇上震怒,派了不少官员来江南,就为了填补空缺。”


    “陆大人今日回京叙职,把犯案的人都带走,不就是为了让皇上亲自下旨处置了他们?”


    “再说徐家的好话,小心被抓了下狱!”


    三个人无不答应,连连点头,保证管住嘴。


    衙役这才吃着油糕,扬长而去。


    穗禾听了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


    她这才知道,先前在马车里,她说徐家是极为公道的人家,为何陆瑾晏会那般不屑。


    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是为着自个的天真,二是因着徐家的佃农。


    进了陆府后,她自然也知道些田赋的弯弯绕绕。


    族中若是有考中秀才举人的,自是会将族人的田移到他名下,好免去些田赋,让自家能多攒下一笔银子。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丰桥村里,何夫子名下就有何氏族人的田。


    若不是穗禾一家是外来户,她们一家那五亩地每年也能省下五两银子。


    穗禾怎么都想不到,表面上仁义的徐家,背地里却敢犯下砍头的大罪。


    她掰着手指算了好一会儿,越算越心惊,徐家怕是每年少说能昧下几千两银子。


    更不用提徐家的族人有了举人的身份后,还能谋得别的好处。


    穗禾一向觉得自个已是爱财的,可与徐家相比,她那点攒下的银子连个添头都算不上。


    她心里震惊,果真是财帛动人心。


    她为了有个稳定的营收,能把自个卖身为奴十年。


    那么徐家为了千万两银子,犯下大罪,也不是什么奇事。


    穗禾拍着胸脯,只感慨她自己没叫观澜院那处富贵迷了眼。


    她总是觉得,她是过不了那样锦衣玉食的日子。


    她走开不了那样花团锦簇的路,只觉得是空中楼阁。


    若是一步踩空,她就如坠深渊,没了重来的机会。


    还是脚踏实地自个挣钱,才能让她安心。


    正琢磨的功夫,太阳都慢慢升起了,赶驴车的汉子才匆匆赶来。


    他擦着一头的汗,看着驴车上那些乡亲都下了车,才匆匆取了竹筒里的水解渴。


    穗禾上前给了一把铜钱,“麻烦大叔载我去丰桥村。”


    汉子收了钱,面上有些踌躇。


    “往日半个时辰就能到,今个一个多时辰都不一定到,这一下耽误我半日的活计。”


    “你在府城应该知道,徐家被抄家,这几日府城上下都查得严,城门口更是排着长队呢!”


    穗禾笑了笑,“无碍,我就是坐上一日都愿意。”


    说着她从荷包里又取了些铜钱,递给汉子。


    汉子笑着收下,不再说些旁的,立刻请她上了驴车。


    要知道这几日,不少人怕麻烦,索性不来府城了,他这门小生意也是少了许多帮衬的人。


    他先前那般说辞,也不过是为了多赚几个钱。


    他看着穗禾虽穿得简单,可那衣料也不是穷苦人家能穿得起,又见她落落大方,就知她不是那些为了讨口饭吃争分夺秒的人。


    果不其然,她确实是个厚道的。


    驴车正往南城门的方向去,不过这会儿人来人往,一路上怎么都走不快。


    尤其才看见城门,那出城的队伍就排得老长。


    穗禾这会儿早没了先前的急迫,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四周,心里盘算着该不该在此处盘下个铺子。


    与此同时,一水的马车往胥门码头赶。


    来往行人和马车瞧见有官兵开路,纷纷避让。


    车稳稳地停在码头边,陆瑾晏率先下了马车,又扶着老太太慢慢出来。


    老太太看了眼气派高大的官船,又看着来往小厮不断往上搬着陆瑾晏的箱笼,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这回一走,祖母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你?”


    陆瑾晏宽慰道:“为何不随孙儿回京?孙儿明明求了您多回。”


    老太太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你父亲不成调,我若去了京城,他可就无法无天了!”


    “若是他和我同去京城,那就是个竖起来的靶子,专门为他人准备,用来构陷你的!”


    老太太越说越气,“我知道你主动求了皇上督办此案,定是因着那个祸害,被人坑骗,参与了进来。”


    “若是不把他捞出来,定让你仕途坎坷!”


    陆瑾晏倒没有诧异,老太太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他不过说了几句暗示的话,老太太就能把大老爷身边的小厮全都发落了。


    更别提大老爷此时伤痕累累,前几日被老太太命人按在祠堂里,狠狠地打了二十板子。


    他这会儿疼得厉害,正趴在府里养伤。


    陆瑾晏轻叹了口气,“府里全靠祖母,父亲和二弟着实不省心。”


    老太太中气十足道:“别担心,一切有祖母在!”


    “你父亲身子骨还不如我,谁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情形!”


    老太太气狠了,若不是如今陆瑾晏官途顺遂,她恨不得亲自打死不孝子。


    反正她这个做父亲的,尽会惹祸!


    老太太眯着眼,认真地将陆瑾晏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她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这般出众的儿郎生在了自家,可婚事却十分不顺。


    她拉着陆瑾晏的手再三强调,“今年快些定下亲书,只要你写信回来,祖母定赶来京城给你主持。”


    陆瑾晏笑了笑,并没反驳。


    不过婚事也确实该有人选了,有些扬合,他也需要夫人在。


    谈话间,陆瑾泽扶着大太太过来,他有些气喘吁吁的,一看就是紧赶慢赶来的。


    虽说他懒得再见陆瑾晏,可若是不来送一宗这兄长,于他定名声不利。


    敷衍了几句后,陆瑾泽就站在大太太身边默不作声。


    只一双眼睛不停打量四周,想要将穗禾寻出来。


    先前从小厮口中,知晓穗禾做了陆瑾晏的通房,他整个人如堕冰潭。


    凭什么?


    陆瑾晏除了比他年长,哪里比得过他?


    他待穗禾,定不会像陆瑾晏那样,让她吃尽苦头!


    可他还是输了,输在年轻!


    这让他如鲠在喉,释怀不了!


    陆瑾晏不理会他的怒视,告别众人登上了船。


    他站得高,自是瞧见了码头上的芸芸众生。


    陆府的小厮护卫,将一众主子团团护住,不让她们受到冲撞。


    不远处,贩夫走卒络绎不绝,招呼着行色匆匆的客商,光顾自个的小生意。


    各个小摊前,有卖各式吃食的,也有卖些日常器皿,家具的。


    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


    甚至还有带着孩子的妇人,也在帮忙。


    陆瑾晏看着那帮忙卖面的妇人,她年纪不大,背后背着一个襁褓,应当才生了孩子不久。


    可她脸被晒得粗糙发红,模样憔悴,腰弯得厉害,一看就知日子过得不易。


    他看着她抛头露面,为了一碗五文钱的素面,笑着讨好所有人,卑微到尘埃里。


    他闭上眼,只觉得心中一片烦闷。


    再睁开眼,有人吃了面,飞快地逃窜走,那妇人没收到钱,急得大哭起来。


    陆瑾晏按着酸疼的眉心,再也忍不下去。


    他飞快下了船,拉过一旁护卫的马,一跃而上,朝着城门的方向策马扬鞭。


    “去把钱要回来!”


    留下这么一句,他消失在陆府众人的瞠目结舌的视线里。


    陆瑾晏朝着记忆里丰桥村的方向,策马狂奔。


    他要她。


    便是她再恨他,他也绝不允许她过那样的日子。


    他会告诉她,锦衣玉食,花团锦簇的日子,她自是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