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与从京城传来江南的名号无异

作品:《外室郎

    突如其来的一出戏,让众人都震惊不已。


    胡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经年的老人了,向来进退得宜,做事妥帖。


    倒酒如此简单的活计,又怎么会失误呢?


    可陆瑾晏手背上的酒实在是显眼,众人也都默默地放下筷子,看着这出戏要怎么唱。


    胡嬷嬷瞧着陆瑾晏难看的脸色,心里明白这是大爷要为穗禾出气。


    她心里叫苦,只恨这个小蹄子真入了大爷的眼。


    胡嬷嬷不敢含糊,立刻跪下,抹起眼泪,“求大爷饶恕老奴,都是老奴的不是。”


    老太太于心不忍,看着陆瑾晏放低了声音。


    “晏哥,胡嬷嬷她也是一时不小心,你别与她计较。”


    说完,她就招来丫鬟,要服侍着陆瑾晏去净手。


    陆瑾晏起身,摆手拒绝,冲穗禾伸出了手。


    穗禾立刻掏出帕子给他,不敢有一点耽搁。


    陆瑾晏擦着手上的酒水,看向胡嬷嬷的眼神十分凌厉。


    “胡嬷嬷伺候祖母快五十载了,自是劳苦功高。”


    “可这些日子来,做事倒是懈怠不少,失了分寸。”


    失了分寸一出,胡嬷嬷脸色又难看了两分。


    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她踩到底了。


    老太太有些急迫,“胡嬷嬷你起来,到底不是大事,是晏哥你对她太过严苛!”


    陆瑾晏冷眼望去,眸子里一片寒凉,胡嬷嬷叫苦不迭,一点都不敢动。


    “有人仗着伺候老太太久了,在外头为非作歹,坏了老太太的名声,不严惩不能警示府里这群阳奉阴违的下人。”


    众人虽然知道张诚四人被杖责与穗禾有关,可老太太到底与胡嬷嬷之间主仆情义深厚,没让他们是受胡嬷嬷指使的事传出去。


    可如今陆瑾晏瞧着就是要发落了胡嬷嬷,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有穗禾立在一旁,垂着头丝毫不敢抬起。


    进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如此多的视线汇集在她身上。


    陆瑾晏要帮她出气,可这么一来把她跟架在火上烤有什么区别。


    只一个老太太,日后怕是要恨透她了。


    “晏哥!”老太太又急又气,“胡嬷嬷全是为了我,你难不成是在怪我这个祖母了?”


    面对老太太,陆瑾晏身上的凌厉收敛了几分。


    “您不知道,她认了张诚当干儿子,可那张诚背地里染上了赌瘾,欠下一大笔赌债。”


    “她心疼张诚,将您给她的赏赐大半贴补了进去。这还不够,她竟昧下了您庄子上部分出息,让那张诚卖了换钱。”


    老太太的庄子可不止一处,她年纪大了,打理庄子大多交给陪嫁来的管事。


    可胡嬷嬷硬是仗着老太太的信重,从中昧下一成的利,又多压佃农几层利,账面上报多日常损耗,也就看不出不妥。


    也是陆瑾晏因着胡嬷嬷敢同意张诚的假契书计谋,他才起了彻查胡嬷嬷的念头。


    这么大胆,不像是头一回做不法的事。


    一查,果然让他查到老太太身边的大蛀虫。


    陆瑾晏边说边扶着老太太坐下,“您若是不信,孙儿有证据。”


    老太太被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她看着面色难看的胡嬷嬷。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水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她自然懂,底下的管事谋些小利,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过去不是没有抓出几个蛀虫,可今个她最信重的人也做出这样的事,才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老太太别过脸,胸脯起伏不定,“到底伺候我许多年了,从轻发落吧。”


    陆瑾晏颔首,“自是不会让祖母难做。”


    胡嬷嬷瞧着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面如死灰,想不管不顾求老太太开恩。


    可她到底是几十年来人前威风惯了,做不来让自己难堪的事。


    在这么一群丫鬟婆子面前被发落,跟当扬打杀了她没什么分别。


    陆瑾晏严厉地开口:“你手脚不干净,不过看在服侍老太太的份上,罚十个手板。”


    “打完送去庄子上劳作,一日都不能停!”


    胡嬷嬷绝望地闭上双眼,这扬罚她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她比老太太小不了几岁,这个年纪去庄子上劳作,她都觉得自个撑不到来年。


    胡嬷嬷睁开眼,讥讽地看了眼穗禾。


    她为了老太太一辈子没嫁人,先是帮着老太太弹压老太爷的通房小妾,后来自梳做了管事姑姑。


    一辈子做尽坏事,老了忽地觉得自个没了着落,这才认了个干儿子,想着让他日后看顾一二。


    这两个都是她自个选的,可到头来她却悔极了。


    若是不贪图富贵,年轻时嫁个管事,这会儿也能抱着孙子颐养天年了。


    又或者再贪图富贵些,水灵鲜嫩的年纪从了老太爷,就算是被老太太算计死了,好歹也轰轰烈烈活了几年。


    要知道过去,她可比汀兰更先入了老太爷的眼。


    汀兰服侍一扬,成了老太爷的通房,随后凭着宠爱做了老太爷的妾,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心里一根刺。


    若不是生产时血崩而亡,想必能让老太太更不痛快许多年。


    怎么选,都比她如今不上不下来的强。


    她看着后背绷直的穗禾,又看着一片冷漠的陆瑾晏,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她倒是盼着大爷被这块顽石崩碎一嘴的牙!


    正房外打手板的声音响起,一声一声的闷响传来。


    穗禾耳尖,自然知道这比当初胡嬷嬷打她时,力道要重得多。


    十板子打完,想必与她三十板子也差不了多少。


    她看着独自品酒的陆瑾晏,琉璃灯照耀下,他的脸被削出一道锋利的明暗交界。


    挺直的鼻梁将光线劈成两半,一侧浸在暖黄里,多了几丝诡异的和煦,另一侧则沉入阴影,如冷铁般瘆人。


    穗禾看着他自顾自地倒酒,只觉得背后汗毛竖起。


    不过半日功夫,就能将胡嬷嬷查得一清二楚,他实在与那个自京城传到江南的名号无异。


    玉面阎罗。


    外头已经归于平静,寿安堂里这顿晚膳也就此打住。


    老太太只说气得胸口不舒服,喘不上气,命人请了府医来看。


    她瞧着众人想留下侍疾,烦躁地摆手赶了众人出去。


    等瞧着陆瑾晏带着穗禾离开了寿安堂,她拍着胸脯急促地喘气。


    “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本分老实,内里还不知是什么精怪变的!”


    “晏哥今日这么做,不就是给她出气吗?”


    天冬和豆蔻也被陆瑾晏先前的手段吓得不轻,她们生怕老太太身子出了事,大爷会怪罪惩罚她们。


    毕竟胡嬷嬷都没了体面,她们做丫鬟的,哪里能网开一面了?


    天冬给老太太顺气,立刻劝道:“大爷都是为了您着想,您可千万注意身子啊!”


    老太太猛地睁开眯着的双眼,“让她伺候晏哥这几日我认了,可她绝不能跟着晏哥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