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连酒都倒不稳了
作品:《外室郎》 她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对她果然是一时兴起。
可转念一想,她又分外恼怒。
就为了这一时兴起,他就想强迫她一道去京城。
她恨得厉害,自家在丰桥村安家不过十年,到头来又要落下一个骨肉分离的下扬吗?
她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主动为奴,处心积虑干好差事得赏赐,眼看着家里的光景一日比一日好。
可陆瑾晏偏偏这个时候回府了!
他十年未回府,怎么不再晚些呢!
穗禾心里苦得跟什么似的,脸上被他碰过的那处更是烧得她生疼。
外头的声音渐渐微弱了许多,穗禾这才慢慢睁开眼。
可睁眼就瞧见了陆瑾晏穿着一身石青色直裰长衫,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些什么。
这会儿太阳西斜,屋里的光也暗了些,书桌上的烛台弥补了这差的光。
配上他这身装束,像极了备考温书的学子,内里自有一番文气在。
可他偏坐得端正威仪,一双眼锐利如刃,硬生生多了抹肃杀的气势在。
穗禾才看了他一眼,下一刻陆瑾晏抬眸看着她。
“歇好了,就来伺候笔墨。”
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可穗禾却敏感地察觉到他内里有几分不悦。
她不知道他的不悦来源于何处,只是不想被这股煞气波及到。
穗禾起身,悄声走到他右手边。
她取过桌上的墨砚,慢慢地为他磨墨。
过去大太太处理庄子上的大小事宜,她也是服侍过的,自然知道该怎么把墨研磨得顺滑不干涩。
她就站在一旁静悄悄地墨着,待砚台的墨足够了后,她重新为陆瑾晏倒了杯茶。
等这些都做完了,她立在陆瑾晏身后,余光瞧见的是他笔下一个接着一个写好的字。
她会的字不多,陆瑾晏写的文章,她能看得懂的没多少。
可这也不妨碍她能清楚地认识到,陆瑾晏写的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带着藏不住的锋芒。
就像他的人一样,也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寒光凌厉。
穗禾看着只觉得心里有些酸,她将视线移到书柜上那些经史子集,有些贪婪地看了一眼。
若是她也能识得这样多的字,多懂些书里的道理,那该有多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瑾晏才停了笔,他亲自等墨干透,才将写的几页纸装进信函,用火漆封好。
他带着那封信走出了正房,亲自交给江停又吩咐了几句才回来。
穗禾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但从他的脸色来看,想必是极为重要的。
她一时把自己当根木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陆瑾晏瞧着她这副安分的模样,只觉得有几分好笑。
还怪会察言观色的。
那信并没写什么重要的内容,否则他也不会让她在一旁伺候着。
就算信的内容被宣扬出去,也无济于事,反倒能让他试一试她的心术。
管不住自己眼睛和嘴的人,自是不配留在他身边。
穗禾发觉陆瑾晏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她往一旁的花窗看了一眼,转移着他的注意。
“大爷,该用晚膳了。”
陆瑾晏挑眉,“是了,时辰到了。”
“走吧,去寿安堂。”
说罢,他长腿一迈,径直走了出去。
穗禾心里一惊,老太太还生着气,她这么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可陆瑾晏都走了,她只能跟上了。
穗禾咬牙小跑了几步,跟在他身后装成个鹌鹑模样。
她心里祈祷,老太太瞧着她这般小心翼翼,别寻个由头罚她才好。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但是穗禾却敏感地察觉到,陆瑾晏像是为了配合她,步子迈得小了些。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果然观察得细微。
又或者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少爷,明面上个顶个会察言观色,端得一副谦谦公子,温文尔雅。
她只觉得他和她内里也没什么不同,想必他面圣时,比她还要小心呢。
只是来不及多想,穗禾远远地就瞧见了那几株生出寿安堂的高大松树。
她顿时更低眉顺眼了些,努力收起所有杂念,一门心思想着不能犯错。
才进了正房,里头的主子们都来齐了。
穗禾跟在陆瑾晏身后,恭敬地福礼,可内里还是有些紧张不安。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老太太沉着脸看了眼穗禾,最终强迫自己慈祥地对陆瑾晏说:“就等你了,咱们用晚膳吧。”
大老爷听了这句,吹胡子瞪眼,一句骂憋在嘴里,差点就要冒出来了。
真是好大的架势!
只是春姨娘笑吟吟地扶起他时,偷偷地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在老太太这儿摆脸色。
大老爷心知肚明,只好恢复了些往日的和煦气度,谁叫老太太一颗心偏得没边了。
做老子的,只当是让着些不孝子。
丫鬟们跟流水似的上了十几道菜肴,热碟冷盘,时令珍稀应有尽有。
穗禾与其他布菜的丫鬟一道小心地服侍着,她默默打量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胡嬷嬷。
与往日截然相反的是,胡嬷嬷脸上的严肃被不安取代,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等发现自己在看她时,胡嬷嬷匆忙地垂下眸子,不敢和她对视。
穗禾瞧上一眼也不再多看,想来张诚四人不明生死,也是吓坏了这个素日里蛮横的嬷嬷。
晚膳用了大半,老太太放下筷子指着胡嬷嬷说道:“我才想起,前些年让胡嬷嬷做了罐青梅酒。”
“放了好些年,正是滋味好的时候。胡嬷嬷你取出来,能饮酒的都试试。”
大老爷顿时眼都亮了三分,嘴里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母亲也不早早拿出来。”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不说话,还是大太太笑着打了个圆扬。
“也是咱们沾光了,还是母亲心疼咱们这些小辈。”
老太太矜持地颔首,脸色总算好了些。
胡嬷嬷这时也回了正房,身后几个丫鬟拿着一套青瓷盏。
穗禾看着老太太的神情,心里思索这怕是心疼胡嬷嬷,特意让她来讨好陆瑾晏了。
于是,穗禾就看着胡嬷嬷恭敬地给陆瑾晏倒酒,嘴上更是一片自嘲贬低。
“老奴手脚粗笨,这青梅酒不过尔尔,还请大爷赏脸。”
陆瑾晏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色如琥珀,酸甜醇厚,嬷嬷手艺出众,未免太过自谦。”
胡嬷嬷面上一喜,带着些喜悦和急迫说道:“多谢大爷夸赞,还请再饮一杯。”
陆瑾晏从善如流举杯,胡嬷嬷笑着给他倒酒。
可下一刻,那只青瓷盏就碎了满地。
陆瑾晏看着湿了一片的手背,沉声道:
“放肆,连酒都倒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