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就算怕,也逃不掉

作品:《外室郎

    她瞬间觉得有些可笑,弄这么大的阵仗,也不过是为了几桶豆子。


    不过看着上首那精致的紫檀木雕花软榻,还有榻上铺着层层叠叠的云纹缂丝垫,她心下了然。


    钟鸣鼎食之家的人,哪里懂得市井小民的求生之道。


    穗禾从木桶中取出一把佛豆,举高在头顶,慢慢地解释。


    “这佛豆原先是蚕豆,庄户人家常做个零嘴,通常煮上一刻钟也就绵软了。”


    “只是奴婢仔细看过后,发现这蚕豆不是当季时令的,应当是晒干后的老蚕豆,也叫铁蚕豆。”


    “这铁蚕豆极其难嚼,烹煮也十分耗时。奴婢想,应当是管事的没分清这蚕豆的种类,才错买了铁蚕豆回府。”


    说完,她眼神真挚地看着老太太,语气也极其诚恳。


    魏管事见状立刻匍匐在地上痛哭,“求太太恕罪,正如穗禾所说,小人只当是当季蚕豆买了回来。”


    “未曾想是那卖蚕豆的农户,骗了小人啊!”


    李大厨也哭诉道:“小人也有错,就该好好地煮完蚕豆给老太太,不该让您亲自煮。”


    “厨房热得厉害,老太太定是闷到了,若是伤了您的身子,小人万死不辞。”


    李大厨和魏管事哭得情真意切,老太太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既然你们一人也罚了十个板子,我也不多罚你们了。”


    “快些去买好当季的蚕豆,若是耽误了,可就没今日这么轻巧了!”


    “是是是,小人明日一早就去采购,定不会再错了!”魏管事拼命地点头,给老太太作保证。


    老太太不再看他们,而是端起茶慢慢地喝着。


    沉香见状,正想着如何让他们下去时,陆瑾晏却开口了。


    “敢糊弄老太太,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魏管事的身子抖了一下,他看了眼面色阴沉的陆瑾晏,快要吓破胆了。


    他指着穗禾哭诉道:“小人真不敢糊弄老太太,真和穗禾说的一样,小人不熟悉这蚕豆,才买错了。”


    穗禾被这出戏弄得也是提心吊胆,她看着哭得涕泗横流的魏管事,有些于心不忍。


    “魏管事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瑾晏打断了。


    他从何寿手里接过一本账本,扔在魏管事脚下。


    “你半个月前采买蚕豆的记录还在账本上,正是在庆丰号买的,我早让何寿去查了,庆丰号说你买的就是铁蚕豆!”


    “除此之外,这账本上记录的却是蚕豆二字,那价格也和普通蚕豆一样,账面上对不上,你分明是中饱私囊。”


    “这账本里的错处还不止这一项,你借着采买的差事不知偷了多少油水,真是该死!”


    陆瑾晏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碾出来的,每个字都听得人脊背发寒。


    魏管事早就吓傻了,颤抖着身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到这个时候,他早就明白了,大爷怕是早就想办他了。


    陆瑾晏负手而立,看魏管事的眼神跟看死物没什么区别。


    “尽数追缴他贪了的银子,贪了多少府里的钱财都给我吐出来。”


    “把他拉下去杖责三十,明日一早送官,他一家老小流放庄子做苦役!”


    话音刚落,魏管事就跟疯了似的,扑向陆瑾晏的脚边。


    “求大爷开恩,此事都是小人一个人的主意,一家老小全不知情啊!”


    “求大爷放过他们,无论您怎么罚小人,小人都没有一句怨言!”


    凄厉的声音响起,可无论魏管事怎么哭求都无用,他的嘴被陆瑾晏的护卫堵住,一路被拉去二门外行刑了。


    李大厨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不过片刻就满头大汗,心里对陆瑾晏更是畏惧到了极点。


    魏管事是老太太提拔的,可他丝毫没有顾及老太太的颜面,就发落了魏管事一家老小。


    魏管事被送官,不死也要脱层皮。


    “至于你,与他暗通款曲,被他收买多年,与他一同杖责三十,明早送官。”陆瑾晏指着李大厨,眼神冰冷。


    李大厨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被他发现了。


    “你在大厨房多年,难不成还分不清蚕豆的种类了?”


    “这些年你装聋作哑,魏管事将次一等的食材采买回府,你只当什么都看不见,真是罔顾老太太的信任!”


    陆瑾晏虽然是在说李大厨,可眼眸看的却是穗禾。


    他眼含讥讽,穗禾看了一眼就垂下头。


    他这是在告诉她,看看你有多愚蠢,为两个办事不利的小人说话!


    李大厨此时也被拉了下去,可穗禾那颗提着的心始终落不下来。


    二门离寿安堂很远,可她却像是能听见李大厨和魏管事的哭喊声。


    她跪在地上许久说不出一句话,陆瑾晏查得这么清楚,证据证人一应俱全。


    那让她过来是干什么?


    杀鸡儆猴吗?


    是不是只要她坏了府里的规矩,就会跟他们一个下扬?


    穗禾只觉得不寒而栗,她自认是恪守规矩,从不敢有逾越的地方。


    只有一样,她确实有些出格。


    便是对他没有事事顺从,推拒了他多次。


    可她在这府里十年了,只要一朝自赎,她就与他们再无关系。


    她不会松口,也不会让自己陷进这府里出不去。


    寿安堂里的丫鬟走得差不多了,连老太太都被沉香和胡嬷嬷扶去歇下了。


    穗禾看着陆瑾晏也踏出了正房,她才敢颤颤巍巍地起身。


    来不及揉一揉酸痛的膝盖,她一瘸一拐地出去了,她实在不想在里面多留。


    只是她才出了正房,正想回后罩房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陆瑾晏在昏暗的角落里,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他说:“给我斟酒。”


    穗禾惊了一下,看向声音的来源。


    陆瑾晏从朱漆廊柱下走出,檐下的绛纱灯笼给他的脸上镀了一层暗红色的光晕,让他看着犹如从血海中走来,格外慑人。


    那双狭长的凤眼半掩在阴影里,却亮得惊人,像是蛰伏的兽盯住猎物般,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穗禾稳住心神,极度保持镇定道:“奴婢遵命。”


    陆瑾晏微微偏头,看着她战战兢兢地走向廊下,试图沉稳地给他斟酒。


    因着与她隔了些距离,陆瑾晏的唇角慢慢扬起,眼底隐藏的侵略也显现了出来。


    他慢慢看过她的侧脸,颈线,最后停下在她那双白皙的手上。


    见她倒完酒后,不自觉攥紧衣角,他笑了一声,带着压迫感朝她走去。


    夜风吹过,穗禾只感觉背后的汗毛竖起。


    她此时紧张到快要窒息,就连陆瑾晏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她依旧敏感地感觉到。


    玄色的衣角擦过她的长裙,穗禾忽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香。


    有些淡,可在这样的夏夜,让她只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下一刻,陆瑾晏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怕什么?”


    他嗓音低沉暗哑,却玩味地看着她。


    穗禾只觉得喘不上气,他虽是在问她,可那语气像是在告诉她。


    就算怕,你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