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何尝不是尘埃

作品:《外室郎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奴婢只想好好供奉佛祖,修一修自己的本心。”


    陆瑾晏的眼眸阴沉得可怕,不过才过了十日,她就能变得看破红尘?


    他拂袖而去,什么强求不来?


    他偏不信!


    陆瑾晏去佛堂的事自然是瞒不住寿安堂上下,穗禾才回了后罩房,秋荻和菀柳就问了起来。


    “原是以为大爷来给老太太请安,没料到竟是去了佛堂。”


    穗禾梳着自己的长发,笑了一声,“帮老太太上炷香罢了。”


    菀柳挤开秋荻,来到她身旁,从她的妆奁取出一个瓷瓶。


    她从里头倒了些发油出来,帮着穗禾涂抹着发丝。


    “早说了你头发生得这样好,就该好好养起来。”


    “瞧,我说的没错吧,这发油当真好用,你这发尾都顺滑多了。”


    穗禾应了一声,也从瓷瓶里倒了些发油出来涂抹。


    菀柳前几日瞧见她的长发,一个劲地说她的长发好,就是毛躁了些。


    她叽叽喳喳地取出发油让她用,还说这是她也十分宝贝的东西。


    穗禾不爱俏,可用了菀柳的发油,瞧着她有些心疼的模样,心里也就知道这一小瓶怕是不便宜。


    于是她索性跟菀柳买了下来。


    花少些钱,能换得一室和睦,她也是乐意的。


    毕竟老太太这儿规矩比安氏那儿多,若是两人联手排挤她,也是十分烦心的事。


    虽说花了一两银子,可这发油闻着清新,她用过后也十分喜爱。


    秋荻也凑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茉莉香气淡雅,很衬你。”


    穗禾笑了一声,用指尖沾了些发油涂到她鼻下,“我瞧着你也喜欢这味道。”


    秋荻“哎呦”了一声,轻瞪了她一眼,“说是要修身养性,我看你是骨子里的好动。”


    菀柳推了她一把,抢在她前头说话,“穗禾定是哄你的,大好年纪的,谁要常伴青灯古佛了?”


    说话间,她的眼睛往穗禾的箱笼里看了一眼,等看到那个如意莲花纹荷包,惊讶地说了一声。


    “这荷包真好看,你不戴也是可惜了。”


    “我去弄些茉莉香粉来,给你装进去。”


    穗禾瞥了一眼,心中全然是先前陆瑾晏问她的那两个问题。


    莫说只是只是个荷包,便是他一片衣角,她都不想沾染。


    她匆匆将妆奁和发油放了进去,就准备将箱笼关上。


    菀柳立刻阻了她,“别生气啊,你不喜欢茉莉花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飞快地将药油取了出来,拉过穗禾的手臂,就给她擦起了药油。


    “不要香粉,总得擦些药油吧?”


    “你每日拣佛豆要两个时辰,不擦这个,哪里支撑得住?”


    秋荻点头,“我瞧着老太太也没有先前生气了,你说些好听的话,哄一哄老太太,让她撤了你这罚。”


    “天越来越热了,哪个丫鬟婆子不是能躲清闲就躲清闲,我都怕你热坏了。”


    穗禾谢过她的好意,“我过去在小厨房帮忙,什么热没试过?”


    “没事,别担心我,拣佛豆自有一番乐趣。”


    “小葵今日给我送了些绿豆糕,你们去吃些,正好避避暑。”


    她三言两语就将话题岔开,老太太表面看不出有什么,可内里的气哪是这么容易消的?


    主子们的心思,哪是这么容易猜透的。


    瞧着秋荻和菀柳去吃绿豆糕了,穗禾将自己的衣袖拉了下来,一个人坐在花窗边发呆。


    她知道陆瑾晏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可她今日明里暗里地告诉他,她有看破红尘之意。


    她不信他还要继续碰钉子。


    什么知情识趣,温柔笑意,她全然不是。


    穗禾轻笑了一声,她是个奴婢,对陆瑾晏来说卑微得像是他衣角沾染的尘埃。


    他高高在上,于府中下人宛若神明。


    可她若是以为自己也能跟着上青天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拍打几下,她就要落下凡尘了。


    不过陆瑾晏又何尝不是她衣角的尘埃。


    她心中没有情爱,所念所想不过是想让自己在这世道立住,让家中日子过好。


    所以她对他的那些示好,全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衣裳上有尘埃了,拍一拍再穿就是。


    秋荻看着她看月亮看得出神,提醒了她一句。


    “五月三十,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你多少做个绣活呈上去。”


    穗禾收回心神,蹙眉道:“我绣活不好,呈上去了只会贻笑大方。”


    秋荻和菀柳对视一眼,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老太太寿辰,寿安堂里的大小丫鬟都是这么预备的。


    得脸些的,绣双鞋,绣个帽子;手头不宽裕的,绣个帕子也是大有人在。


    用不了多少钱,不过费些功夫罢了。


    况且老太太又不是个小气的,给她们的赏银也是不少的。


    这会儿穗禾竟是连帕子都交不出来了,她们都觉得诧异。


    秋荻给她出主意,“你不是点心做得好吗?”


    “亲手做些点心呈上去也是一样的。”


    “反正寿宴上的吃食多,老太太也不可能一一试过。”


    穗禾点头,“只能如此了。”


    她打定主意,做个颜色喜庆,看着不出挑的点心就是。


    做得好了,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日子又过了几日,府里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色。


    虽说老太太今年不是整寿,可到底大爷因着在,也是比前些年隆重了不少。


    别说全府的花圃都好好地修剪了一番,就连荷花池里的锦鲤都多了许多颜色鲜艳的。


    寿安堂里,每日更是人来人往,胡嬷嬷领着人势必要将里头擦拭得一尘不染。


    就连佛堂也都一样,若不是害怕搅扰到佛祖,怕是要清理得彻彻底底。


    便是佛堂被放过了,可穗禾依旧累得不轻。


    连着每日的拣佛豆,都要推迟到老太太用完晚膳后的时辰了。


    穗禾才草草吃过晚膳,跪下才数了没多久的佛豆。


    沉香就急匆匆地来到佛堂门口。


    “快,带桶佛豆跟我去正房。”


    “怎么了?”穗禾回头,不解地问。


    沉香狠狠地喘了一口气,“老太太亲自去大厨房煮佛豆了,可那佛豆煮了许久都不软烂,老太太气急了!”


    穗禾挑眉,怪不得老太太生气。


    这佛豆煮熟后,是要发给下人和府外的百姓食用,好广结善缘,为老太太祈福延寿。


    可这佛豆煮不烂,让人怎么吃?


    穗禾当下也不耽搁,抱着一桶佛豆跟着沉香急匆匆地去了正房。


    才一进正房,老太太就面色铁青地坐在上首。


    大厨房的李大厨和负责采买的魏管事,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他们两人眼眶红肿,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一看就是受了罚。


    穗禾看了一眼,不再多看。


    她将那桶佛豆放在地上,恭敬地给老太太请安。


    下一刻,那道审视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你日日拣佛豆,莫不是在咒我?”


    陆瑾晏也高坐上首,漆黑的眸子里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平静的眉眼,似乎想要穿透她无悲无喜的皮囊,挖出她里头藏得严严实实的情绪。


    “说吧,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