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津言没有立刻回医院。


    他融进了后海周边纵横交错的胡同里。


    雪地上的脚印是他故意留下的陷阱，引着身后的窥伺者走向死路。


    他没有回头，但脑后那缕如芒在背的寒意，清晰地为他指明了“猎人”的方位。


    七拐八绕，在一个不起眼的岔口，他闪身进了一处没有灯光的窄巷。


    巷子尽头是堵死墙。


    他没有躲藏，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耐心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风雪声中，一阵极轻微的、被刻意压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了。


    陆津言的手，探向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冰冷的军用匕首。


    就在那脚步声即将踏入巷口的瞬间，一阵刺耳的自行车铃声伴随着孩童的哭闹，毫无征兆地从另一条胡同里传了出来。


    就在那脚步声即将踏入巷口的瞬间，另一条胡同里突然传来一声酒嗝，接着是自行车倒地的清脆哐当声，划破了雪夜的寂静。


    “谁他娘的把破车停这儿！”


    一个含混的男声骂骂咧咧地响起。


    紧接着是女人急促的劝阻：“小点声！疯了你！”


    那道潜行的脚步声猛地一顿，随即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悄无声地退走了。


    陆津言的手缓缓松开。


    他没有追。


    对方的警惕性远超预料，暴露的风险太大。


    他怀里揣着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不容有失。


    他走出窄巷，拐了几个弯，确认再无任何被跟踪的感觉后，才上了一辆停在路边、毫不起眼的黑色伏尔加。


    医院里，暖气开得很足。


    林姝却没有半分暖意，指尖冰凉。


    当病房门被推开，那个裹着一身寒气、肩头还落着未化积雪的男人走进来时，她那颗悬了一夜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实处。


    陆津言没说话，只是走到她床边，将那个被他体温暖得有些湿润的油纸包，放在了她摊开的手心里。


    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底是化不开的后怕与心疼。


    林姝的手指有些颤抖，一层层地，剥开那被冻得发硬的油纸。


    里面没有信，没有文件。


    只有一块冰冷的、巴掌大小的黄铜制品。


    那是一块布满了精密刻度和复杂星宿图样的扇形金属，边缘带着啮合的齿轮，像是什么大型仪器上被拆解下来的核心部件。


    古朴，精密，充满了时间沉淀下来的神秘感。


    而在黄铜片的背面，还粘着一张小小的、用蜡密封的纸条。


    林姝的指甲划开蜡封，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瘦削而有力的德文。


    “Der L?we schl?ft heute Nacht. Aber der J?ger ist wach.”


    陆津言看不太懂，但他能感觉到，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林姝一下子就专注了。


    “写的什么？”


    他沉声问。


    “狮子今夜沉睡。但猎人已经醒来。”


    林姝的声音很轻。


    她瞬间明白了。


    后海的冰面，狮子座的刻痕，歪脖子柳树下的信物……


    这一切，都是母亲留下的路标。


    但，从陆津言踏上冰面的那一刻起，这场由母亲主导的解密游戏，就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潜伏在暗处，知晓部分规则，并试图将规则改写为自己狩猎场的，“猎人”。


    “菲利普的约定，被人劫持了。”


    林姝抬起头，看向陆津言，那双清亮的眼里，再无半分病弱，只剩下棋逢对手的极致冷静与兴奋。


    “这不是菲利普给我们的考验。”


    “这是那个‘猎人’，借着我母亲的局，布下的新陷阱。”


    陆津言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间想通了关节——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根本不是来杀他的。


    他是来“送”东西的。


    他要确保这份“信物”能准确无误地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顺着这条被污染了的线索，一步步，走进他预设好的，真正的杀局里。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宋雄关。


    陆津言接起，按下了免提。


    “小姝，查到了！”


    电话那头，宋雄关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


    “二十年前的冬天，确实有过一场罕见的狮子座流星雨。院里的老人回忆说，那晚雪下得很大，你母亲确实……确实带着你去了后海。她说，那是她送给你的，关于星空和远方的，第一个礼物。”


    一切，都对上了。


    母亲的局，是真的。


    那个“猎人”，也是真的。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一个指引，一个误导。


    两条线，就这么诡异地，缠绕在了一起。


    “陆津言，”


    林姝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块冰冷的黄铜星盘上，指尖抚过上面一个陌生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星座的徽记。


    那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鹰，爪下抓着一枚橄榄枝。


    “哥说，那个瑞士参赞菲利普，是个狂热的古典天文学爱好者。”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菲利普这次来华，希望能淘到几本相关的古籍……”


    她的话，在这里顿住了。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心惊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在灯光下，亮得骇人。


    “他不是来淘书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因洞悉真相而起的颤栗。


    “陆津演，他来中国，是为了找这东西的……另一半！”


    “我母亲留下的保险柜，真正的‘钥匙’，根本不在瑞士。”


    她死死攥着那块黄铜星盘，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它就在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