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津言心中一跳。


    国内！


    这两个字，将他从被“猎人”支配的被动局面里，彻底醒悟过来。


    “小姝，你的意思是……”


    电话那头的宋雄关，声音也因震惊而变了调。


    “没错。”


    林姝的眼中亮得惊人，那是猎手识破陷阱后，反守为攻的兴奋。


    “‘猎人’费尽心机，又是德语，又是后海，他就是要给我们制造一种错觉——谜题的源头在欧洲，答案也在欧洲。”


    她的指尖在那块黄铜星盘上划过，思路清晰无比。


    “他想把我们，引到瑞士去。那里是他的主场，他可以从容地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可他算错了一点。”


    林姝的嘴角冷笑一下，


    “我母亲，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她更不会，把唯一的生路，放在一个需要漂洋过海才能触及的地方。”


    “这个星盘，只是半把钥匙。另一半，就在国内。而菲利普来中国，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它，将它们合二为一！”


    “所以，那个‘猎人’才急了。他劫持了菲利普的信物，就是想在我们找到另一半钥匙之前，把我们引向歧途！”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只有电流通过电话线传来的，宋雄关那急促的呼吸声。


    陆津言看着她，看着那张依旧白皙的脸上，那双亮得骇人的眼睛，心头的怒火，不知何时已化为一片复杂难言的滚烫。


    “哥，”


    林姝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而果决，“调查方向，改了。”


    “第一，全力去查这个徽记。”


    她的手指，停在那只爪抓橄榄枝的鹰隼上，“它不属于任何星座，更像是一个家族或者组织的标志。查遍解放前至今所有的国内外档案，我要知道，它到底代表什么。”


    “第二，深挖菲利普。他的家族背景，求学经历，社会关系，特别是他那位同样痴迷天文学的祖父，我要他从出生到今天，所有的一切资料。”


    “明白！”


    宋雄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下。


    挂断电话，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陆津言没有说话，他只是走过去，将窗帘拉上了一半，挡住了窗外路灯刺眼的光。


    然后，他弯下腰，将那件裹在林姝身上的军大衣，又拉紧了些。


    他做完这一切，就拉过椅子，像前几晚一样，坐在她的床边，一言不发。


    他身上那股冷硬的军人煞气，混杂着从后海带来的寒意，将这小小的病床，圈成了一个外人无法踏足的领地。


    林姝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沉郁的眼，心里轻轻一叹。


    她知道，这是他表达后怕和不满的方式。


    “陆津言。”


    她轻声开口。


    男人没看她，目光落在床头的白墙上，一动不动。


    “我饿了。”


    林姝又说。


    男人的身形，终于动了。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角落的保温柜，从里面拿出孙姨送来的小米粥，倒了一碗，试了试温度，然后端到她面前。


    没有递给她，而是自己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动作生硬，不容拒绝。


    林姝看着他眼底的固执，没再说什么，顺从地张开了嘴。


    一勺，又一勺。


    病房里只剩下瓷勺与碗壁碰撞的轻响。


    就在这压抑的静默中，摇篮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哼唧。


    安安醒了。


    陆津言喂食的动作猛地一顿，几乎是瞬间，他身上那股冷硬的气息就散了大半。


    他放下碗，几步冲到摇篮边，动作笨拙地将那个挥舞着小拳头的儿子抱了起来。


    “不哭不哭……”


    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声音却放得极轻，他学着孙姨的样子，把孩子竖着抱在肩头，轻轻拍着后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跑调军歌。


    安安似乎很吃这一套，哼唧了两声，便安静下来，睁着一双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黑亮眼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男人。


    林姝靠在床头，看着这笨拙又温馨的一幕，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意。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军线电话，又一次，急促地响了起来。


    陆津言拍着儿子的动作一僵，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回摇篮，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


    “是我。”


    “……查到了？”


    他的声音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林姝一眼。


    林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陆津言没有挂断电话，只是按下了免提键，将听筒转向了她。


    电话那头，传来宋雄关那压抑着震惊、甚至带着几分荒谬的嘶哑声音。


    “小姝，津言……那个鹰与橄榄枝的徽记，查到了。”


    “结果……你们绝对想不到。”


    宋雄关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


    “它不是外国的符号。我们在沪上档案馆最深处的一批旧工商档案里，找到了它。”


    “这是解放前，一家德国独资的钟表贸易行的注册商标。”


    “而这家商行，背后最大的匿名股东……”


    电话那头，宋雄关的声音一字一顿。


    “是外祖父，林家的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