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心肌梗死。


    这五个字，刺激着在场每个人。


    走廊里，只剩下窗外风雪倒灌进来的呼啸，吹得那份薄薄的尸检报告哗哗作响。


    一个身体健壮、刚刚通过最高标准体检的特种兵，在执勤时，会自己爬进狭窄的通风管道，然后悄无声息地，死于“急性心肌梗死”？


    这比天方夜谭更荒谬。


    这是谋杀。


    一场无声无息，不留半点痕迹的，完美谋杀。


    “他是在警告我们。”


    林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看着尸检报告上那刺眼的结论，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是冷静，


    “他在向我们炫耀他的能力，他可以随意进出我们最核心的区域，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就取走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狗杂种！”


    陆津言的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的煞气再也无法压制，正在爆发！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病房，那架势像是要去军械库里拎出一挺机枪。


    “津言！”


    元师长低吼一声。


    陆津言的脚步顿住，他回头，那双眼盯着轮椅上的林姝，声音极致的愤怒：


    “你现在看到了？这就是你说的‘不能打草惊蛇’！”


    “我们的一名战士，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的岗位上！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他把炸弹装到你床底下吗？！”


    “对！”


    林姝竟点了点头，她迎着陆津言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得残忍，


    “我就要等他把炸弹送到我面前！”


    “你！”


    “陆津言，你冷静点！”


    宋雄关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小姝她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


    林姝的声音没有半分退让，“他既然能杀第一个，就能杀第二个。我们现在就算把整个基地翻过来，也找不到他的一根头发。他就像个幽灵，而对付幽灵，用枪是没用的。”


    她的目光扫过陆津言那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拳头，声音软了下来，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陆津言，我知道你心疼你的兵。我也心疼。”


    “但现在，我们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我们唯一的胜算，就是让他自己，从黑暗里走出来。”


    “而那份‘错误’的数据，就是唯一能让他动心的诱饵。”


    陆津言看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元师长，我请求，亲自带队，执行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任务。”


    元师长看着他，又看了看林姝，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批准。”


    陆津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到角落，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他输了。


    在命令和她的固执面前，他再一次，输得彻底。


    夜，深了。


    窗外的雪停了，整个京城终于被裹在一片苍白里。


    病房里很安静。


    钱学深和元师长已经离开，去处理岗哨的后续事宜。


    宋雄关在门口守了半夜，最后被林姝劝着回去休息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林姝和陆津言。


    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守在角落。


    两人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沉默，将他们各自围困。


    不知过了多久，林姝轻声开口。


    “陆津言。”


    男人没动。


    “安安今天，会翻身了。”


    角落里的身影，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孙姨刚才打电话说的，她把安安放在床上，一转眼，他就自己翻过去了。差点掉下床。”


    林姝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


    “他还抓着你的枕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


    “孙姨说，他可能，是想你了。”


    陆津言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但林姝看到，他那垂在身侧的手，在用力握拳。


    “陆津言，”


    林姝看着他坚硬的背影，鼻尖没来由地一酸，“我知道你怕。我也怕。”


    “但我更怕，我们什么都不做。”


    “我怕安安长大了，还要活在我们今天解决不了的威胁里。”


    “我怕我们的国家，因为一时的退让，而错失了唯一的机会。”


    “所以，这一仗，我们必须打。也必须赢。”


    她说完，病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林姝以为他不会再理她的时候，那个雕塑般的身影动了。


    他走到她的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眼中的怒火已经烧尽，只剩下灰烬般的疲惫，和一片深不见底的疼惜。


    “躺下。”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然后，他弯下腰，替她掖好被角，动作是他一贯的带着军人的利落。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离开，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那滚烫的掌心，将她冰凉的指尖一根根捂热。


    “林姝，”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如果你是诱饵，那我，就是藏在诱饵里的钩子。”


    “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不管他是人是鬼，只要他敢伸爪子，我就把他的爪子，连着筋，一寸一寸，给他剁了。”


    三天后。


    在钱学深的主持下，一份堪称艺术品的“错误数据”，被制造了出来。


    它基于一个全新的、极其大胆的理论猜想，每一个公式都推导得天衣无缝，看上去，就像是通往成功的捷径。


    但只有林姝和钱学深知道，在这条捷径的尽头，是一个足以让整个实验都炸毁的，致命陷阱。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一个“不经意”的机会，将这份“礼物”，送到那位“幽灵”的面前。


    “有了。”


    负责监控整个基地安保系统的陈舟，突然指着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压低了声音。


    “这是‘曙光’项目资料库的借阅记录。”


    “在岗哨失联前一个小时，有一份关于‘二级火箭历史故障分析’的档案，被借阅过。”


    “借阅人……李卫东。”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要历史数据，来佐证他自己的推论。”


    林姝眼中闪过锐光，“这说明，他很谨慎。但也说明，他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钱学深。


    “钱老，机会来了。”


    “把这份我们刚出炉的‘成果’，就‘忘’在资料库的桌子上吧。”


    林姝的唇角，勾起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我要看看，一条自以为聪明的鱼，在看到唾手可得的龙门时，会不会连饵料里的钩子，都一起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