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陆津言的声音又冷又硬。


    他没有给林姝任何辩驳的机会，直接掐断了她所有的话头。


    “我再说一遍，不行。”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在晨光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沪上是龙潭虎穴，是松本浩的地盘。你现在回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我也要去。”


    林姝抬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那双已经泛红的眼。


    “那是我的家，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我不能当个缩头乌龟，躲在你身后，看着他们被人用过去的事情一点点欺辱！”


    “我能处理！”


    他低吼，那股压抑了一夜的暴躁再次失控，“给我时间，我会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把所有人都……”


    “然后呢？”


    林姝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等你查清楚，黄花菜都凉了！陆津言，你还不明白吗？”


    “这不是军事任务，这是家事！是我宋家的血债！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替我做主？！”


    “外人”两个字，让陆津言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脸上白了下去，看不见血色，狼狈不堪。


    屋里顿时间寂静无声。


    林姝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虹的大嗓门咋咋呼呼地传了进来：


    “我说你们俩，大清早的不吃饭，吵什么呢？林姝，快来，我跟甄珠给你熬了鸡汤，孙姨说你昨晚没睡好，得好好补补……”


    她的话，在看到屋里那两人对立的样子时，也立马停了口。


    “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赵虹缩了缩脖子，求助地看向身后的甄珠。


    甄珠推了推眼镜，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桌上，平静地打破了僵局：


    “汤要趁热喝。有什么事，吃饱了才有力气吵。”


    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奇异地，竟让屋内绷到极致的气氛，松动了半分。


    陆津言没有再看林姝，他退回角落的阴影里，像受了内伤。


    饭桌上，气氛沉闷。


    赵虹试图讲几个笑话活跃气氛，结果自己都笑不出来。


    甄珠则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给林姝剥了个鸡蛋。


    林姝没什么胃口，却还是逼着自己，将那碗鸡汤喝得见了底。


    “我吃饱了。”


    她放下碗，擦了擦嘴，目光却看向了那个角落里的男人。


    “陆团长，我们谈谈。”


    陆津言没动。


    “你要是不想谈，”


    林姝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我就自己想办法回去。你知道的，我总有办法。”


    男人紧握的拳头，松开了。


    他抬起头，那双熬了一夜的眼里，所有的暴戾都已褪去，只剩下沉甸甸的疲惫与妥协。


    “书房。”他说。


    ......


    书房的门关上，隔绝了所有探寻的目光。


    “我必须回去。”


    林姝率先开口，语气坚定。


    “第一，我父亲的状态很不对，他知道内情，但他在害怕，我必须去撬开他的嘴。”


    “第二，松本浩和王振山的目标是我，我躲在北海，只会让他们把脏水不停地往我家人身上泼。我要把战场，拉回沪上。”


    陆津言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


    看着他那副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疲惫模样，林姝心口一刺，原本强硬的姿态不自觉地软化下来。


    “我需要你的帮助。”


    林姝看着他，放软了声音。


    “我需要你，以‘北辰星’安保负责人的名义，向军区申请，护送我回沪上，进行一次必要的‘家属安抚’和‘背景调查’。这是我们唯一能名正言顺回去的理由。”


    “理由？”


    陆津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元师长会批吗？”


    “他会的。”


    林姝的语气笃定，“因为，你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她拿起桌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沉稳地，摇通了钱学深办公室的专线。


    半小时后，陆津言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却散去了。


    “收拾东西。”


    他对客厅里三个竖着耳朵的女人说，“明天一早，回沪上。”


    赵虹“嗷”的一声就跳了起来：“我也去！我还没去过大沪上呢！”


    陆津言一个眼风扫过去，冷得掉渣：“你去干什么？添乱吗？”


    赵虹不服气。


    “我可以去照顾林姝啊！”


    “有我。”


    男人扔下两个字，不带一丝温度。


    “那我呢？”


    甄珠扶了扶眼镜，冷静地开口。


    “我需要去沪上，以《人民日报》记者的身份，调查王振山‘公开举报’事件的真相。这是我的工作。”


    陆津言的眉头紧锁。


    “让她去。”


    书房里，传来林姝的声音，“我需要她。”


    陆津言的脸更黑了，但最终，他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当晚，他只是沉默地，在她身边躺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黑暗中，谁都没有睡着。


    “陆津言。”


    林姝忽然开口。


    “嗯。”


    “你不用觉得亏欠我。”


    她的声音很轻，“当年的事，你也是棋子。我们，扯平了。”


    男人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在黑暗中，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


    “扯不平。”


    他的声音有几分不自在，“只要你一天还是我媳妇儿，这笔账，我就得还一辈子。”


    他说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像是生怕她会消失。


    第二天，一辆军用吉普车，顶着清晨的寒风，驶离了北海基地。


    车后，赵虹挥着手，扯着嗓子喊：“林姝！记得给我带大白兔奶糖！”


    车内，气氛远没有那么轻松。


    陆津言开着车，目不斜视。


    甄珠坐在后排，翻看着一沓资料。


    林姝则靠着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沪上。


    就在车子即将驶上通往市里火车站的主路时，陆津言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骤然一冷。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从他们离开基地后不久，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陆津言不动声色地转动方向盘，在一个岔路口，猛地一打，车子拐进了一条颠簸的小路。


    那辆伏尔加，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


    “坐稳了。”


    陆津言沉声道。


    甄珠立刻收起资料，抓住了身边的扶手。


    吉普车猛地一甩尾，车轮卷起漫天雪沫，狠狠砸在后窗上！


    发动机发出濒临极限的嘶吼，整个车身在颠簸中几乎要散架，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甩掉那辆伏尔加时，小路的尽头，另一辆一模一样的黑色伏尔加，早已等在那里，直接横在了路中央，彻底堵死了他们的去路。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灰色呢子大衣，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站在风雪里，对着吉普车，露出了一个儒雅的、胜券在握的笑容。


    是松本浩。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陆津言意想不到的人——北海市公安局局长，钟国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