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坐得满满当当，李老参谋的儿孙们但凡有空的，今儿个都回了大院。


    家中一贯奉行食，不言寝不语。


    筷子碰撞间细不可闻。


    李家老大瞥了眼端坐主位的父亲，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杯沿。


    眼看父亲近来鲜少去军区，退居二线的风声渐紧，自家两个儿子和二弟家侄子如今的职位。


    他喉咙发紧，终究还是开了口：“爸，您和叶叔那交情，他就没提过......孙媳妇工作的事？”


    李老参谋刚喝下一口排骨汤，瓷勺搁在碗沿轻叩出脆响。


    他抬眼看向大儿子，浑浊的眼珠里翻起层冷意：“你想他说什么？”


    老大后背一僵，赔着笑拿勺子给父亲汤碗满上。


    “后勤那边正好缺个采购岗，您看......”


    “啪”的一声，李老参谋将汤碗撂到桌上。


    “后勤采购不仅管着全军吃穿用度还有枪支弹药，是能随便塞人的地方？”


    他目光扫过老大紧绷的脸，“我这段时间虽不去军区，也清楚，这个岗缺人。”


    “——你越界了。”


    老大媳妇在旁边看着不以为意，心里头仍然火热。


    叶家因为叶书礼归京，之前的颓败之象早就没了。


    况且人家一回来就立马就接管了指挥部，如今她小儿子就在叶书礼手下。


    她抢在丈夫前头开口，“爸，您别生气。”


    “我们科室最近招秘书，坐办公室的清闲活儿。”


    带着商量：“要不，您和老首长提一提？”


    李老参谋的目光从大儿子脸上移开，落在老大媳妇身上，眼里多了几分冷意。


    “你们科室？去年不是刚招过三个？”


    “秘书室，是清闲的地方还是安插人的地方，你比我清楚。”


    老大媳妇脸上的笑僵了僵，手指下意识捏紧了筷子。


    她瞥了眼身旁低头扒饭的小儿子。


    两年培训后，儿子能不能合格，最后去什么地方任职，说在人家也书礼的一念之间也不为过。


    虽都说叶家人一脉相承的公正严明。


    但，以前那不是没有例外吗？


    现在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个孙媳妇，这层关系说什么也得攀住。


    可这话偏不能明说，她只能堆着笑圆场：“这不是听说那孙媳妇是高中生嘛，我们科室正好缺个有文化的......”


    “呵。”李老参谋没接话，端起茶杯抿了口。


    老大媳妇待的市政府，那可是多少人挤破头想进的地方。


    别说高中生，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科室里也一抓一大把，哪就轮得到一个高中生来填补这个缺口？


    坐在对面的老二夫妇始终没吭声。


    老二媳妇正给孩子夹菜，看着大哥大嫂急赤白脸的模样，悄悄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早知道今晚是这阵仗，说什么也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李老二推了推眼镜，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心里直叹气。


    下午接到大哥电话说父亲想全家一起吃顿饭，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来了才知道是为叶家孙媳妇找工作的事。


    他们夫妻俩在中学当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语文，清清静静的，最见不得这种揣着心思说话的场面。


    方才老大说后勤缺采购时，李老二就觉得不对劲。


    大哥在后勤部待了快二十年，要是真缺人，哪会等到现在才说？


    再看大嫂那架势，明摆着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叶家攀关系，好给她小儿子铺路。


    “嫂子，”李老二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


    “叶叔他特意打招呼。找工作这事儿，应该还是看他孙媳妇自己的意思吧？”


    其实他更想说，估计现在人家早就已经解决了。


    大哥大嫂等叶家小子接手了指挥部才提这茬儿，是不是太晚了？


    眼看老实木讷的孩子二叔开口，老大媳妇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她心里本就憋着气。


    这夫妻俩真是半点追求没有，整天就知道闷头教书，想从他们身上借点力都难，要不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她都懒得搭理。


    本就瞧不上这两口子的窝囊样，此刻听老二开口，老大媳妇说话也没了顾忌。


    语气带着几分轻慢：“老二你这就不懂了，现在找个好工作多难？”


    “有老首长那层关系，再加上咱们家帮衬着，不是更稳妥？”


    “何况，哪里轮得到她一个乡下来的挑三拣四。”


    她说着又看向李老参谋，“爸，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老参谋放下茶杯，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什么是稳妥？”李老参谋将茶杯重重一放，茶水溅出些许。


    “老大媳妇，你们所在的科室，去年因为收礼舞弊被撤了两个干事，这事忘了？”


    如今外面局势动荡，市政府更是风波不断，明里暗里的倾轧从没断过。


    “别的科室就算了，你还介绍秘书室那样的是非之地，亏你还好意思往外说！”


    他抬眼扫过众人，目光如炬：“叶家的事，轮不到咱们指手画脚。”


    “就算人家要进市政府这样的地方，更得走正途，凭真本事考进去。”


    “少动这些歪心思。”


    老大媳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老大张了张嘴，想起去年那两人被当众处分的场面，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李老二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桌上的排骨还冒着热气，烤鸭还剩下小半碟，可这满桌的菜，吃在嘴里却没什么滋味。


    李老二媳妇给丈夫夹了块排骨，低声道：“明早还有课，要不咱们早点回去？”


    李老二点点头，正想开口跟父亲告辞，却见李老参谋忽然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大孙子：“你媳妇不是在文工团？”


    “我记得你吃饭前提过，他们在招人，具体是什么岗位？”


    听爷爷问到他头上，李定邦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筷子，说道：“听她提过一嘴，他们团里确实在补人。”


    “有个打杂登记的活儿，不用登台表演，就是管管道具台账、记记考勤，识字就能做。”


    “另外还有个编导的缺,，负责节目策划。”


    他客观分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