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楚邀这张脸模样确实出挑，冷不丁在视线中放大了数倍，冲击力更强，脑海间甚至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她下意识想垂头往下躲，又被捏住了下颌。


    楚邀皱眉，惩罚一样将贴着创口的力使大了几寸，如愿听见明窈从喉咙间溢出来的闷哼。


    “躲什么？”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稚子，清冷的音调里带着不悦。


    明窈很诚实地开口：“大人的这张脸太俊俏了，不好意思盯着看。”


    楚邀的手顿住，身形忽然僵直，一把将那方巾塞进了明窈的手心，似乎还带着几分的恼羞成怒。


    “自己擦！”


    明窈闷闷哦了一声，将那帕子在脸上胡乱蹭了蹭。


    反正这创口不深，只冒出了一丝丝的血迹，若不是楚邀提醒，她其实不打算直接处理。


    身旁的声线中似有愧疚，淡声开口：“我投掷那茶盏的时候收了力，本来不会划伤你的脸。”


    明窈嗯了一声，其实有些疑惑。


    既然楚邀明知道她是受人胁迫，还专程将她找来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许久不见，要她汇报一番工作情况？


    明窈自觉自己发现了真相，将身子坐正。


    “这两天去上山，采玉没采多少，但是发现倒是也有一些。”


    “张秋春和彪哥有可能里应外合，两个人在矿山附近做了一个藏宝洞，我进去看了一眼，里面全部都是原石。他们将玉石给偷偷藏起来，但是运不出去。”


    楚邀沉默几许，到最后还是叹出一口气，两个人就着好不容易缩进的距离开始谈公事：“人之常情，守着这么一座矿山，不想办法从里面捞出来一点油水，这才真叫邪门。”


    “只是之前我捏不住他们两个人的狐狸尾巴，你是帮了我大忙。”


    ......


    反应好平淡。


    明窈以为楚邀至少会惊讶一点，说不准一个高兴还会再赏她点黄金。


    她偷偷去看楚邀的脸色，矿税使像是还没怎么满意，一直在等明窈说话。


    明窈想了想，继续道：“张秋春派人来接我，但是我和他没有单独见过面，从矿场过来这么长的时间，他找人带我去成衣铺子，给我换了一身衣服。”


    “张秋春这样做摆明了就是在调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你若是心中有疑问，现在就问出来，对咱们之后共事总也是有好处。”


    “倘若你瞒着我，我又瞒着你，一来二去，时间全部耗费在互相猜忌上了，我不喜欢这样做事。”


    楚邀怔愣一瞬，轻笑出声：“你这人，说话还真是半点不避人，原以为你至少该对我说两句好听话什么的。”


    但是明窈的脑袋里没什么说好听话的概念，楚邀等了半天耳边没传来声响，只好又可怜巴巴地自己给自己下台阶。


    他将脸偏开，指节随意耷拉在了膝盖边上，言语淡然：“倒也没什么好问的。”


    十几年披风历雨，刀光剑影也都闯过来了，这点小把戏不够看。


    跟信任不信任没关系，他只是自信明窈若是想要动点小心思，瞒不过他的眼睛罢了。


    “矿场的采玉量核算马上就开始，我见7区矿监可谓是自信满满，那你呢？”楚邀道。


    “如果不成，你还会杀我吗？”明窈突发奇想，主动凑近楚邀，好奇追问道。


    楚邀沉默一瞬，说道：“会。”


    真是好无情的答案啊。


    明窈看出了楚邀眼中的认真，也知晓他说的话不似作伪，顿觉自己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后悔了？”楚邀问道。


    “事已至此。”明窈托着自己的下巴，“也只好努力帮您成事了。”


    楚邀还没反应过来，银白色的流苏坠子像是条游鱼在眼前打了个摆子，明窈撑开马车的帘子翻身下了车。


    “大人，我先行一步了，若是再坐你的马车，少不了又要有些风言风语，被打晕的那小厮也难交差。”


    明窈的腰背刚直，头也不转地往前走，去找了现在还晕倒着的小厮，脑袋后面簪上的小珍珠发钗忽然掉下来了一支，发丝从挽起来的头发上垂下来一缕，被风吹着像是小船一样悠悠晃动。


    楚邀觉得自己的心尖也坠在了那缕头发上，也跟着摇了起来。


    陆博重新回到车前，对着楚邀行礼：“主子，咱们要回吗？”


    “明窈不对劲。”楚邀低声开口。


    陆博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说话时都有些语无伦次：“这，主子？您可是看出来了什么端倪？我去探查时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我说会杀她的时候，心里犹豫了。”楚邀垂下眼睑，指节无意识地放在一起摩挲。


    放在往常，他也断然不会如此般犹豫不决。


    陆博绞尽脑汁为楚邀找补：“这，这只能证明是主子惜才，舍不得人才死在自己面前嘛。”


    脑海里好像又出现了明窈的盈盈笑脸，楚邀拧起眉，说话时声量极低：“莫不是，她喜欢我？”


    “什么？”


    陆博往楚邀跟前凑，他方才有些没听清楚邀说的什么话，只迷迷糊糊听见了喜欢、是不是什么的。


    楚邀皱起眉，一脚将陆博踹了下去：“打听什么？下去捡东西。”


    陆博捂着屁股下车，一双眼睛在地面上四下搜寻，可是地上空空如也，到底是不知道主子要他捡拾什么东西。


    楚邀垂下眼睑听着陆博在外面探头探脑找东西的响动，最后是忍无可忍，掀开门帘用眼神替陆博指了个方向。


    陆博顺着楚邀指引的视线看去，地上只有一小支不知道是哪个女子遗留下来的廉价珠钗，上面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他犹犹豫豫地将那钗子捡了，竟然是看着一向端庄沉稳的珠子将那钗子用帕子仔细擦干净了，随后贴身放在了身边。


    “还不走？”楚邀道。


    好惊悚，一定是他还没睡醒吧？


    陆博面如菜色，驾车开始往前一路飞奔，精神依然是一阵恍惚。


    明窈下了马车之后，将被砍倒的小厮推醒。


    那小厮晕倒之前想着自己醒来之后定然是要被主子责罚，没成想刚刚睁眼眼前就是明窈的脸，又惊又喜，险些又直接昏倒过去。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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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是帮了小人大忙了！”


    小厮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一路指引着明窈换了个小马车，找了车夫一路随着明窈回去。


    好在这位姑娘是个好心的姑娘，若是她趁着没人看管，直接从府上跑了，那他就真的要被打死了。


    明窈被那小厮千恩万谢的感激了一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到地方之后一溜烟就下了马车，不过倒是收了一点点那小厮强塞过来的感谢费。


    回到矿场之后，明窈简直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一样，当即就沮丧了下来。


    没人在出过门之后还能继续适应好现在这种枯燥乏味的矿工生活。


    李摇摇站在门口等候已久，身后还站着披了一件衣服在外面陪着等的几个女工。


    因为李摇摇，明窈偶尔还会和这矿场上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工互相说说话，只是没想到她们会和李摇摇一起在这里等着她回矿区。


    漆黑的矿区里亮着一盏盏小灯，像是小小的萤火虫，明窈忽然在这里多了几分归属感，脚下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哦呦，今天明窈打扮的漂亮哦，姐妹几个真算是白担心了。”旋即张小兰便开始随嘴打趣，目光止不住地往李摇摇脸上瞟。


    李摇摇着急忙慌地将几个人全部找出来，说刚回来明窈就被张秋春个老东西抓走了，生怕人出事。


    明窈捂着脸，莫名也觉得被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


    一群人左一下右一下地打趣着明窈，明窈坚持不住，红着脸从自己的头上将发饰全部扯了下来，零零碎碎地握了一手心。


    有歪歪扭扭的珠花，有廉价的珍珠钗子，有镶嵌着零碎玉石粒子的发钗，将手里的这些首饰给她们分了分。


    即便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小物件，但是她们依然如获至宝，捏着小小的发饰在自己的耳边比了又比。


    首饰在这矿区算是稀罕物件，女人头上戴上一支小野花就算是打扮的好了，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


    明窈本意是想从铺天盖地的夸赞中脱身，结果夸赞反而又席卷而来，搞的她面红耳赤，一时间耳边全部都是姐姐妹妹的夸赞声。


    “唉，你帮我看看，这个钗子我是放在左边好看还是右边好看？”


    “我觉得......左边好看，但是右边也不错！”


    “那我一天换一边带着。”


    李摇摇慢慢吞吞地跟在明窈身后，扯扯她的袖子，声音闷闷的：“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被张秋春那老头子抓走了呗。”明窈开口，顺手从自己的袖口中抽出来一条淡粉色的发带，塞给了李摇摇，“顺手给你。”


    “才不是！”李摇摇握着发带，眼睛亮了亮，“你定然是专程给我带来的！”


    话倒也没说错，上妆的时候看见那发带就想起来了李摇摇，她头上的红色发带好像已经很旧了，就顺手牵羊一下而已。


    李摇摇很珍惜地摸着那淡粉色的发带，刚刚束在头顶，又很小心地扯了下来，认真地折成几折，又舍不得带上了。


    她想了想，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了一些，凑近明窈，皱眉道：“你走之后，彪哥来过一趟想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