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沉，温莱特庄园就被成千上万盏水晶灯和烛火点亮，如同坠落在伦敦西边的一颗巨大宝石。


    空气中弥漫着鲜花，香水和皮革的气息。


    华丽的大门打开，铺着猩红地毯的台阶一直延伸到车马道。


    理查德.温莱特大使身穿一身裁剪完美的黑色晚礼服，身姿挺拔地站在主宅门口迎客。


    他笑着与每一位到来的宾客寒暄握手。


    马车络绎不绝，绅士们头戴精心打理过的假发，身着锦缎外套，手持着象牙手杖。淑女们则像一群翩跹的蝴蝶，蕾丝，珠宝，羽饰在灯光下交相辉映，裙摆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低声的谈笑和香水味随风飘散。


    “温莱特大使，今晚的庄园真是美不胜收。”一位戴着高耸鸵鸟羽饰的贵妇走过来。


    “格雷厄姆夫人，您的赏光才是它的荣幸。里面请。”理查德吻了吻她的手背。


    “温莱特大使，真是个令人期待的夜晚！”


    “这次和威灵顿家族联姻，他们家次子可真是不得了……”


    “那位珀金斯家的小姐呢？真想亲眼见见！”


    这样的寒暄不绝于耳。


    诺尔尼斯号的船员们也被理查德郑重邀请。


    他们穿着理查德提供的衣服，干净整洁，船长和大副走在前面，努力挺直腰板，少年立刻跟在后面，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大大张着，几乎看呆了。


    璀璨的水晶吊灯比他见过的任何灯塔都亮，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影，穿着制服的仆人端着银盘穿梭如织，空气里都是甜腻的香气和音乐声。


    他感觉自己像闯进了另一个世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紧紧跟着大部队，生怕走丢。


    珀金斯夫妇也出现在了迎接行列中，稍晚理查德一些。


    珀金斯先生穿着庄重的黑色礼服，神情沉稳，珀金斯夫人则一袭深紫色长裙，雍容典雅。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许多宾客上前，真诚地表达祝贺与欢迎。


    珀金斯夫妇得体地回应着，与一些旧相识贴面拥抱。


    进入宴会大厅，景象更为壮观。


    高高的穹顶上绘着神话壁纸，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乐队在露台上演奏着悠扬的乐曲。


    长条餐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上面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食物：堆成金字塔状的牡蛎，装饰着羽毛的三文鱼和烤乳猪，质地丝滑的提拉米苏，五颜六色的果冻和糕点塔，还有数不清的冷盘，热汤，奶酪和水果。


    银质餐具和波西米亚风格水晶杯折射着炫目的光芒。


    吉勒几乎立刻被那些精致的糕点吸引。


    他趁没人注意，偷偷溜到餐桌前，迅速捏起一块裹着糖霜的小蛋糕塞进嘴里，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


    但紧接着就被过于甜腻的味道齁得直皱眉头，又不敢吐出来，只好胡乱咽下，灌了一大口旁边杯子里的香槟——他还以为是果汁呢——结果被气泡呛得满脸通红，引得附近一位夫人掩口轻笑。


    大副雷恩赶紧把他拽回来，低声训斥：“你小子注意点！这可不是船上，别给船长丢人！”


    吉勒红着脸，再也不敢乱动。


    于霜和梅丽莎终于携手走下楼梯，宴会厅似乎有刹那的寂静，随即响起更密切的私语声，无数道目光聚焦而来，好奇，审视，赞叹。


    梅丽莎立刻就看到了几副熟悉的面孔，眼睛弯成了月牙。


    “梅丽莎，西蒙！”几位穿着时髦的年轻小姐立刻提着裙摆迎了上来，亲热地围住她们。


    这些面孔于霜大多认识，是社交季常见的几个家族的女孩，她和她们也交往甚好。


    “艾米丽，卡洛琳，晚上好，我们好久不见了。”于霜笑着说。


    “哦，亲爱的西蒙，我们简直无法想象你经历了什么！”艾米丽小姐语气夸张但真诚，“报纸上写得惊心动魄，你太了不起了，简直像小说里的女英雄！”


    “太夸张了，亲爱的。”于霜轻笑着摇摇头。


    “哦，你真是我们几个小姐中最厉害的那个，以前我就知道！”


    梅丽莎在一旁笑嘻嘻地插话：“得了吧，艾米丽，老是聊这个干什么，你听得懂航海吗？”


    艾米丽也不恼，反驳回去：“我不懂，你就懂了？”


    于霜被夹在中间，只觉得头疼。


    梅丽莎亲昵地挽住于霜的胳膊：“我也不懂，所以吗，看看她的裙子，这绝对是杜兰德夫人的巅峰之作。我敢打赌今晚一半绅士的目光都得黏在西蒙身上！”


    小姐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赞叹礼服的材料，丝绒的质地和项链的搭配。


    她们的谈笑风生，很快吸引了另一批人的注意。


    几位华贵潇洒的公子哥聚拢过来，他们大多是伦敦上流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家族继承人或次子，与珀金斯家族也算相识。


    “晚上好女士们。”为首人是社交圈有名的风流人物劳伦斯，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今晚格外耀眼的于霜身上。


    “西蒙小姐，您最近可是出尽风头。”


    于霜谦逊地笑笑：“劳伦斯先生，您过奖了。”


    “您总是这么谦虚，西蒙小姐。”劳伦斯靠近一步，“但您身上闪耀的光芒，可不仅仅是谦虚能掩盖的。这身礼服可真美，恕我直言，今晚您让整个温莱特庄园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他的恭维直白而热烈，典型的贵族公子哥做派。


    “劳伦斯先生，您可真会说话。”


    她游刃有余地和他们交谈着，看起来完全属于这里，优雅，风趣，是被众人捧在中心的明珠。


    梅丽莎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科打诨，帮于霜挡掉一些过于热情的追问。


    一位以消息灵通著称的夫人，拉住了正想溜去餐台拿第二份覆盆子蛋糕的梅丽莎。


    “亲爱的梅丽莎，”夫人扇着羽毛扇，“西蒙小姐真是出尽了风头，不过，你父亲上次提起的那位……你的联姻对象，埃利奥特上校，他怎么还没来？这不是为你俩专门准备的舞会吗？”


    梅丽莎还惦记着那块奶油裱花特别精致的蛋糕，闻言，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埃利奥特上校？”她眨眨眼，“谁知道呢，也许军务繁忙，也许……”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凑到那位夫人耳边：“也许他觉得舞会太无聊，根本就不来呢。”


    夫人被她的直白噎了一下，随即用扇子掩嘴轻笑：“你这孩子，总是这么调皮。终身大事，怎么能如此儿戏？”


    梅丽莎歪了歪头，樱粉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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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晃动：“儿戏？夫人，我觉得为了还没影子的终身大事，错过眼前这么美味的蛋糕，那才叫儿戏呢！”


    她说着，目光已经飘向了餐台上那座令人垂涎的糕点塔，语气真诚得不得了：“您尝尝那个杏仁蛋白霜，据说厨师加了点橘子花蜜，味道妙极了！至于上校来不来……”


    她收回目光，声音清脆：“他不来最好啦！省得我还要费心找话题。抱歉啦夫人，我看到莉莉小姐在叫我，失陪一下！”


    说完，她提裙行了个敷衍的礼，转身就朝正对她招手的另一位小姐那边跑去。


    中途还不忘从经过的侍者托盘上取下一杯粉红色的起泡酒。


    夫人看着她活泼的背影，摇头失笑。


    算了，这孩子，全家都宠得不行，尤其是她的哥哥，她自己开心就好。


    梅丽莎才不管别人怎么议论，走到莉莉身边，两人笑嘻嘻地耳语了几句，分享自己的近况。


    梅丽莎喝了一口甜酒：“咱们去跳舞吧莉莉，这首曲子我喜欢！”


    她很快就把什么上校，联姻抛在脑后，拉着女伴融入了旋转的舞裙之中。


    –


    不远处，江熠背靠着冷硬的大理石柱，手里换了杯清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几个被几位年轻绅士围住的身影上。


    他看着有人想为她取酒，看着有人试图用诗句引她发笑，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倒显得他是个局外人。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笑声从他后面传来。


    江熠眼角余光一扫，是诺尔尼斯号的几个老熟人——大副，老巴利，还有脸上还沾着一点可疑糖霜的吉勒，他们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聚在一起显得局促，又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


    “嘿！副船长！”大副率先看见，端着一大盘食物走了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江熠没动，只是极轻微地侧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老巴利顺着江熠刚才的视线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于霜和一位绅士交谈甚欢，咧开嘴，用手肘碰碰大副：“还能看谁，当然是看最最亲爱的西蒙小姐。”


    吉勒脸有点红，小声嘀咕：“西蒙小姐……真好看，比船上的时候还要好看一万倍。”


    老巴利嘿嘿一笑，胆子大了点：“副船长，你是不是心里不是滋味了？”


    江熠和于霜的事全船皆知，所有人早就默认他们是一对了。


    若是平时在甲板上，江熠或许会冷冰冰瞥他一眼，或者干脆不理，但此刻，他虽然依旧没看对方，只是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这反应在老巴利看来就是默认。他更来劲了：“要我说，副船长，您就该过去，往那儿一站，我保证那些小白脸都得往后缩缩。”


    吉勒还傻乎乎地问：“副船长，你不请西蒙小姐跳舞吗？”


    这句话让江熠握着空杯的手指一瞬间收紧。


    他终于转过头，看了这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一眼，眼神有些警告。


    “闭嘴。”他吐出两个字，大副立马做了个拉上嘴巴缝线的动作。


    大副和老巴利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耸耸肩，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调侃。


    这西蒙小姐在副船长心里分量不一般，可不能真惹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