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去还是留

作品:《大小姐的航海训犬日志

    舞会正式开场后的第一只重要舞曲响起,那几位年轻的绅士几乎同时向于霜身边靠近,伸出了手。


    于霜站在那儿,鎏金色的眸子扫过眼前几只戴着白手套,等待邀请的手。


    她脸上挂着笑,似乎正在做一个愉快的选择,就在这时,一个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


    “希望我没有来迟,西蒙小姐。”


    珀西瓦尔爵士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态度真诚而直接,对着于霜微微躬身,伸出手,自然流畅。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您跳第一支舞?”


    周围几个公子哥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珀西瓦尔身份尊贵,又和珀金斯夫妇交往甚好,这分量不是他们能轻易比拟的。


    于霜的目光在珀西瓦尔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绽放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没有丝毫犹豫,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的掌心。


    “当然,珀西瓦尔爵士,这是我的荣幸。”


    她随着珀西瓦尔步入舞池中央,留下身后几位公子哥或失望或了然的神色,墨绿色的裙摆旋开,她与珀西瓦尔迅速成为交点。


    他们交谈,微笑,舞步默契,珀西瓦尔低头对她说话时,眼神专注,任谁都看得出那份不加掩饰的好感。


    又是他,珀西瓦尔。


    江熠站在他的老位置,看着那只手伸向她,看着她几乎没有迟疑地选择。


    站在,她和他跳舞,跳第一支重要的舞。


    在所有人面前。


    江熠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闷了一下,呼吸不太顺畅。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


    看着她仰头对珀西瓦尔笑,看着珀西瓦尔的手绅士地虚扶在她腰后,他们随着音乐转圈,那么协调,那么顺眼。


    江熠捏着酒杯,力道大得快要把杯子捏碎了。


    这个珀西瓦尔,真是和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他凭什么邀请于霜和他跳舞?


    他算个什么东西?


    自己和于霜,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脑子里却回想起他们上次的争吵时,于霜气得发红的眼睛和那些冰冷的话。


    对,不能这样,他得控制住。


    上次吵得太厉害了,于霜不喜欢他吃醋,不喜欢他逼问。


    道理他都懂,可心里那股火就是压不下去,烧得他喉咙发干。


    都怪这个该死的珀西瓦尔。


    他看见珀西瓦尔低头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笑了,精致的眉眼弯起。


    江熠转开视线,盯着地板上一块反光的大理石花纹。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傻子,呆愣在这儿,浑身不自在。


    音乐还在响,每一秒都拉得很长。


    江熠觉得这舞厅又闷又吵,空气里甜腻的香味让他有些恶心,他不懂这些贵族怎么如此热衷这样的地方。


    他不再等舞曲结束,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气又急,几乎是逃离般地穿过人群,走向外面的露台。


    凉风扑面而来,他走到栏杆边,才觉得能喘上气。


    他有些烦躁地扯开领结,深深吐出一口气,脑子里还是刚才的画面,晃来晃去。


    没一会儿,他听到身后有轻轻地脚步声,不用回头,他知道是谁。


    于霜走到露台,夜风把她脸颊上的燥热带走了些。她靠在江熠旁边的栏杆上,很轻地“嘶”了声,转了转手腕。


    “好久没跳这种正式的舞了。”她抱怨道,“好累,肩膀都僵了。”


    江熠还看着远处,听到她的话,身体顿了一下。


    于霜侧过身,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喂,江副船长,你帮我按按好不好?”她声音软了点,指着自己后颈和肩膀,“有点酸。”


    江熠终于转过头看她。


    月光下,她微微蹙着眉,似乎真的不太舒服。


    他胸口的闷气还在,可看她这样,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放下酒杯,朝她走进一步。


    他手很大,控制着力度,顺着她手指点的方向,用拇指和手掌用力地按压,揉捏那片紧绷的肌肉。


    她的肩颈线条很漂亮,像白天鹅,江熠不是第一次见了。


    于霜舒服地叹了口气:“嗯,就是这儿……用点力。”


    江熠没说话,手下加了些力道。


    她主动来找他了,他不该生气的。


    他揉了一会儿,于霜才慢慢睁开眼,侧头看他。


    “跳得还行?”江熠先开口,声音还是有点硬邦邦的,他试着让语气平常点。


    “嗯,珀西瓦尔跳得不错。”于霜说,听起来挺轻松。


    江熠心里那点还没压下去的火苗又窜了一下,他抿紧嘴唇。


    于霜忽然往他身边凑近了一点。


    “不过,”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刚跳过舞的微喘,热气儿好像能拂到他耳边,“跟他跳舞,得记着步子,跟你在一块儿,”


    她停顿了一下,眼睛在昏暗里亮晶晶地看着他,“记着你就行。”


    江熠给他揉肩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他,就这么一句话,轻飘飘的,甚至算不上甜言蜜语,就这样四两拨千斤的,将他心里那点翻腾的醋意和不痛快,全都点散了,只剩下熟悉的,被她稳稳攥在手心的感觉。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手还停在她肩上,刚才那点强撑的硬气彻底没了,声音低下来:“……就会说好听的。”


    于霜笑了,转过身正面对着他,抓住他还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实话。”她说着,手指钻进他掌心,与他十指相扣,然后仰起脸,意思明显。


    江熠几乎是立刻低下头,吻住了她。


    他含住她的下唇轻轻吮了一下,流连片刻,舌头探进去扫了一圈,又退出来。


    呼吸有点乱,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地眼睛,鼻尖蹭了蹭她的。


    “……又惹我。”他低声说。语气里已经听不出来气了,只有无奈的纵容。


    于霜任由他蹭着。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问明天天气怎么样。


    “江熠,事情差不多都了结了,诺尔尼斯号休整好后,大概率会接新航线。”她抬起眼,“你是打算继续回去当你的副船长,还是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她问得直接,没有铺垫,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决定。


    江熠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留下?意味着放弃大海,放弃他熟悉的航线和船员,进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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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他始终格格不入的陆上世界。


    继续走?那就要离开她,也许几个月,也许更久,隔着浩瀚的海水,只能靠信件和遥远的念想维系。


    露台上的风声好像突然清晰了起来。远处舞厅里的音乐还在飘,衬得他们之间这片安静更显突兀。


    江熠沉默了两秒,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也没什么起伏。


    “跟着你。”


    就三个字,没解释,没犹豫。


    于霜眨了眨眼,像是有点意外,又像是意料之中。她没说话,等着他可能的下文。


    江熠又抿了下唇,似乎觉得刚才那句太短,干巴巴地补充道:“……船长之前问过我,他说了,诺尔尼斯号……不缺副船长。”


    他的意思是,那艘船离了他照样能开。但留在这里,她身边的位置,好像只有他能站。


    他说跟着她,于霜听懂了,他不是选择这片陆地和这个舞会,他是选择她。无论她在哪里,在船上还是在庄园,在海上风暴里还是在华丽舞厅中,他都跟着。


    于霜嘴角慢慢勾起来,“哦。”她应了一声,轻飘飘的,然后手指在他掌心又挠了挠,“那以后岂不是要天天看我跟别人跳舞?”


    江熠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刚才那点平静瞬间被打破,黑沉沉的眼锁着她。


    “……你故意的?”他声音沉下去。


    于霜笑出了声,眼睛弯起来,在月光下像盛着碎钻。“你又不会跳,这不是怕你无聊嘛,副船长。”


    她凑近他,近到能看清他眼底自己小小的倒影。


    “不过,跟着我,可能会更无聊呢。我可不是天天开舞会。大部分时间,我可能会埋在纸堆里研究海图,或者……琢磨些别人觉得疯了的航海念头。”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很亮。


    江熠看着她这眼神,心里最后那点因为选择而产生的滞涩感,忽然彻底消失了。他反手握紧了她捣乱的手指。


    “不无聊的。”他回答得很快,很肯定。比起应付舞会上那些虚伪的客套和无聊的规则,他宁愿陪着她发疯,去研究那些只有他们才懂的海流和星图。


    才不无聊,他甘之如饴。


    “你的那些想法,”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深了些,“我懂,我了解,我知道。”


    于霜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点,带着点得逞的狡黠。


    “也是,”她点点头,煞有介事,“不然当初在诺尔尼斯号上,我的那些疯念头,谁来帮我实现?”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江熠不仅是她的守护者,也曾是她那些离经叛道,却往往正确的航海判断最坚实的执行者。


    两人对视着,刚才关于去留的那点凝重气氛,不知不觉散了个干净。夜风吹拂,带来远处花园里淡淡的花香。


    江熠低头,又在她唇上很快地碰了一下。


    “说定了。”


    “嗯。”于霜应着,靠回栏杆,“那……江副船长,以后请多指教了。陆上的规矩可不比海上的少。”


    江熠也重新靠回栏杆,与她并肩站着。


    “规矩是死的。”他淡淡地说,他总有办法应付,甚至打破。


    于霜低低笑了,从现在开始,他可就是她一个人的副船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