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拽着何夕的手腕，一路穿过走廊，随手推开一扇虚掩的包厢门，拉着她走了进去。


    “砰”的一声闷响，厚重的门在身后被随手带上。


    瞬间，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包厢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勾勒出模糊的家具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甚至显得有些空旷。


    似乎是觉得环境太暗，时暮猛地伸手，“啪”地一声按下了门口墙壁上的主灯开关。


    一瞬间，冷白色、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充斥了整个空间。


    何夕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时暮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还死死攥着何夕的手腕。


    对方的手腕在他掌中显得异常纤细，皮肤微凉细腻，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皮肤下有些突出、形状分明的腕骨形状，正有些硬地硌着他的手心。


    意识到这一点，他几乎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手上骤然消失的力道和温度，让何夕极轻地动了下眉梢。


    她抬起眼，目光注视地落在对方脸上，没有说话，也看不出她的想法。


    在她平静的注视下，时暮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面上一下子浮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神色。


    像是羞窘，又像是懊恼，还有一丝隐藏得不太好的慌乱。


    原本稍褪的红晕再次漫开，颜色鲜艳如同三月桃花，在明亮的灯光下简直无所遁形。


    何夕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极淡的弧度一闪而逝。


    时暮不自在极了，眼神飘忽，下意识地想要用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见他梗着脖子一直不说话，耳朵却仿佛红得能滴血，何夕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率先打破了这僵局，决定给小少爷找个台阶下：“怎么了？”


    怎么了？！还敢问他怎么了？！


    这句显得十分无辜的话，顿时让时暮心中无比复杂的情绪全都转为了一种怒意。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灼灼盯着她：“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何夕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佯做无辜地微微睁大眼，表示不太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嗯？”


    时暮顿时更生气了，一股气堵在那里，上不去又下不来，憋得他难受。


    对方的表情实在太过无辜，他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太大，但是反思自己显然并不是时小少爷一贯的作风。


    他重新瞪向她：“刚才！你！你怎么突然……那样！”


    似乎是有些羞于启齿那两个字，他声音卡了一下，又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


    何夕眨眨眼，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上去颇为疑惑：“我做了什么？”


    “你别装傻！”


    小少爷气得暗暗咬了下后槽牙，豁出去似的，眼睛一闭，一口气飞快地说了出来：


    “你刚才为什么要亲我！”


    说完，他的脸颊瞬间又爆红，一路蔓延到脖颈，如同晚霞烧透了整片天空。


    尽管何夕从不是看脸的人，但还是被他那副浓艳灼目、充满风情般的模样惊艳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沉了沉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微微偏过头，她像是有些不理解，语速放缓，带着点漫不经心：


    “哦，你说那个呀……”


    何夕忽然抬起眼，目光直直撞进时暮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躲不闪，反而轻巧地反问：“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的语气自然极了，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时暮突兀地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辩驳，下一刻，就听见对方一脸理所当然地继续说道：


    “你是我的男朋友，亲一下怎么了？”


    亲一下怎么了？


    亲一下怎么了？！


    这句话仿佛带着魔力，又像是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口钟，被用力敲了一下，震得他头皮发麻，不断地在他脑海里重复、回响。


    一段已经被他扔到脑海深处的记忆，忽然翻涌了上来。


    脑子顿时卡了一瞬，像是加载过度，一时间有些空白。


    他晃了晃脑袋，重新捡回自己的理智，目光望向何夕，不可置信：“你……你乱说！”


    “那明明是你趁我喝醉了！”他试图夺回主动权。


    看来还记得，这就好办了。


    何夕心下稍安，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那也是你自己先提出来的。”


    “不是吗？”


    时暮像是被她这句话起掐住了命门，忽然卡了壳，所有的理直气壮都像个被戳破了的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他高昂的下巴不自觉收回了些，嘴上还在强撑着，只是音量明显比刚才低了好几个度：“我那是看你哭得可怜……”


    才不是有别的心思……


    这后半句辩解，还是被他咽回了肚子里，没敢说出口。


    为了掩饰尴尬，他侧过头，视线胡乱扫了一眼，找了把最近的椅子，随意坐了上去。


    那椅子显然对于他来说有些小了，他坐下后，一双长腿顿时显得无处安放，膝盖屈起，整个人缩在上去，反而更衬得他更长手长脚了。


    时暮有些别扭，浑身不得劲，但是让他站起来重新换张椅子，又显得好像他很在意似的，岂不是更丢了气势？


    一时间不上不下的，更觉得憋屈了。


    他时少爷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这样憋屈过！


    都怪杜文斌那个神经搭错线的傻逼，还有程宽那个灌了两口马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混蛋！


    要不是他们瞎起哄，他能落到这步田地？


    给他等着。


    小少爷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又记上一笔，坚决不承认自己自己那点死要面子的倔强也是促成此刻局面的原因之一。


    这边，时暮还在暗自磨牙，盘算着怎么把这笔帐讨回来。另一头，何夕的脑中却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她目光注视看着眼前这个有着一张好看的脸蛋、但明显脑子和脸成反比的小少爷，心底冷静地权衡着下一步：


    该怎样自然地接近他，怎么才能抓住这根看似任性妄为却背景惊人的高枝。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时暮还在强行用别的东西来强行分散注意力时，何夕的声音再度响起，清晰地划破了包厢内过分安静凝滞的气氛。


    他听到她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像是羽毛拂过耳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包容的无奈。


    “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


    这句道歉来得猝不及防，让时暮猛地一楞，下意识抬眼看向她。


    “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她低着头没有看他，声音顿了顿，很轻，“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轻轻扎了时暮一下，不疼，却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听到她接着说，声音更轻了，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


    “那晚的话…你也可以忘了。”


    她说完，微微垂下眼睫，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安静的疏离。


    时暮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陌生而情绪的感觉萦上了他的心头，像是无措，又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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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愧疚。


    但时少爷怎么会愧疚？


    还没等他说话，何夕像是想起了什么，再一次开口：


    “对了，上次的事，谢谢你。”


    “那四十万，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她顿了顿，目光轻轻掠过他怔忪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张合约……我会撕掉的。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


    鞋子踩在地毯上，几乎听不见声音。


    边走，她边在心底默数：


    一、


    二、


    三、


    四、


    五——


    “等等！”


    果然，就在她数到第五下，指尖正好触碰到门把手时，时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猛地从身后传来。


    她顿了顿，并没有立刻转身，反而手微微上用力，作势要继续按下门把手。


    身后的人似乎见她还要走，更急了，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气恼：


    “你站住！”


    上钩了。


    何夕背对着他，唇角轻轻勾了一下，转瞬即逝。


    她没有转身，只是稍稍侧过头，露出小半张侧脸，看上去有些无奈：“小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时暮瞪着她，眼神凶巴巴的，像是在用生气伪装着什么：“喂！你、你就这样走了？！”


    何夕像是拿他没辙，终于转过身来，双手一摊：“那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你要是想让我现在还钱的话，我也拿不出来啊。”


    一听她又提那个他恨不得立刻忘掉的四十万，羞恼瞬间涌上了时暮的脸颊。


    他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急急打断她，声调都不自觉扬高了：“谁要你还钱了！”


    “我都没说让你走！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何夕闻言，像是被他这蛮不讲理的模样弄得实在没了脾气，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么，小少爷还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时暮被她这么一问，反而噎住了，支支吾吾半晌，目光游移，像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忽然，他眼睛倏地一亮，像是想起什么，语速飞快地脱口而出：


    “那个，下周有个活动，你不是我女朋友吗，你得陪我去！”


    他越说声音越大，越理直气壮，最后挺直了腰板，仿佛找到了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


    何夕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但还是故意追问道：“所以，我到底算是时少爷的什么呢？”


    时暮愣了愣，脑子少有的思考了一下。


    要说喜欢她的话，倒也没有，也就觉得对方的模样看着挺顺眼，性格挺有趣的，至少不无聊，他并不讨厌。


    正胡思乱想着，时暮忽然记起来，对方之前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动作顿了顿。


    “那个，”他抬起眼，像是对自己的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有些难为情，又强撑着虚张声势，“就……就按那张纸上写的来。”


    他睁大眼，努力给自己打气，但声音还是泄露那么几分底气不足。


    “你当我一年女朋友，”说着他目光又开始游移起来，不敢看何夕，“还有就是……四十万也太少了。”


    他时暮怎么可能那么寒酸、小家子气？！


    说出去，他都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想到这里，他的态度又强硬起来，下巴微微抬起：“本少爷以后每个月给你一百万，以后不准再提那四十万的事！”


    “还有，”没等何夕说话，他又补了一句：“以后，不准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