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十九赶回无生涯

作品:《成为刺客之后她绝地求生

    十九一身湿淋淋地回到暗桩时,已经接近拂晓了。


    守夜的弟子见到他都被吓了一跳。


    “十九?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褚霜师姐找了你好久。”


    十九接过帕子擦头发,含糊道:“被追到河边了,跳到河里面才躲过去。主子现在在哪儿,不会还在找我吧?”


    弟子摇头:“师姐好像有急事,往无生涯赶了。她到暗桩来问了两次有没有找到你,然后说如果找到你了,让你自己赶紧回无生涯去找她。”


    十九心中微动:“两次?”


    “对,一次下午,一次半夜。”


    “有马吗?我这就回去。”


    “休息一会儿再吃些东西吧……”


    “谢谢,不用,替我找一身干衣裳就行,麻烦了。”十九垂下眸子,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到褚霜身边。


    弟子也不劝了:“好。”


    十九自认为这一路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不明白为何迟迟追不上那半日的路程。


    他有些难过,褚霜为什么不能再等等他?


    他也隐隐有些担忧,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褚霜那么着急地赶回去。


    十九比褚霜足足慢了三日半的路程。


    他到无生涯时,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心。


    邵翎被路行云扔进陟罚堂走了一趟,险些殒命,邬玉因求情而被罚禁闭,褚霜强闯陟罚堂还挟持长老,被执六十鞭刑和三日暗牢。


    十九听完消息手都在颤抖。


    除非褚霜那几天一点儿也没睡,否则她不可能领先自己这么长时间回到无生涯。


    几天几夜不阖眼,鞭笞六十之后再进暗牢三日……十九不敢想褚霜如今如何了。


    他也顾不上自己一直没处理的伤,直接往院外走。


    长青拦住他:“她在裴长老那里,用不着你去关心!”


    长青虽然不通武功内力,但是他能看出来,十九状态非常不好,怕是也受了重伤。


    “你先处理伤口,然后去万毒门领种子的解药。”


    他们这些做奴隶的,必须惜自己的命才行,主子有白衣使照顾,他们可没有。


    十九挣开,没理他,直接往起月居去。


    长青恨铁不成钢,只能自己去万毒门替他拿解药。


    十九心中后悔死了,为什么没能早些赶回暗桩,为什么没能和褚霜一起回到无生涯。


    如果有他在,褚霜是不是就不会亲自动手了,他可以做她的刀,可以替她救人,替她挟持长老,替她分担一部分刑罚。


    为什么他没能快些赶回来呢?


    恸从心来,十九几乎要呕血,却没慢下半分脚步。


    暗牢那么黑,那么冷,她独自一人受着重伤撑了三天吗?


    褚霜向来都畏寒,怕饿。


    虚浮地赶到起月居,问到了褚霜养伤的院子,十九却被拦在院门处。


    没有裴长老的命令,归命阁的弟子是不会放他进去的。


    十九强撑着问:“麻烦告诉我,我主子受了多重的伤?”


    “一切自然有裴长老的安排。”弟子面不改色,冷漠道。


    裴鸣月的安排……十九心中闪过几个人名,裴鸣月之前的弟子有好一些都死得蹊跷,连谭晓也说是闭关养伤,实则已经几个月不见人世,生死未卜。


    但是,十九想起平日里的裴鸣月,这位长老对褚霜不像是假意,甚至有些护短。


    裴鸣月推开正房的门,抱着双臂威然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十九。


    十九连忙跪下,高声道:“十九求见主子,望裴长老给个机会。”


    裴鸣月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不发一言。


    她倒是没想到,十九居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明明半年前这两人还是你死我活的状态。


    守门的和来往的弟子都目不斜视,尽忠职守,冬日罡风刮得十九的脸生疼,眼眶也通红。


    十九就那么跪着,一副如果见不到褚霜就不会起来的样子。


    裴鸣月想起前些天跪着的邬玉,那丫头比十九还傻些。


    不过福祸相依,裴鸣月觉得这一遭对邵翎和邬玉来说也未必就没有好处。


    毕竟痛苦永远是最能催人努力进步的东西。


    裴鸣月不语,转头看向案前执棋的褚霜,十九的角度看不见褚霜。


    褚霜素衣乌发自然垂着,脸色唇色都是苍白,浑身泛着药苦味,身躯清瘦笔直,似画儿中走出来的人。


    六十鞭过后这么快就能下床,已是不易。


    褚霜敲着棋子,抬起眼眸,与裴鸣月对上。


    平静中有两分不解,疑惑。


    裴鸣月也没错过小徒儿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


    裴鸣月心说果然还是少年人,心绪易动,假意真心各几何,最是难辨。


    十九再次高声:“请裴长老准我见主子一面。”


    “师父……”褚霜终于轻声开口,微不可闻。


    裴鸣月明白,这是要见人的意思。


    “让他进来吧。”裴鸣月下令。


    十九走进房门,见到清瘦的褚霜那一瞬间心脏生疼。


    褚霜见十九胡茬都生出来了,又脏又狼狈,眼睛布满血丝,好像还受了伤。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十九跪到褚霜面前,仰头看着她,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属下没事,主子这几日受苦了。”


    褚霜:……


    怎么说呢,她觉得其实她没什么事。


    裴鸣月直接毫不客气道:“你瞎吗,哪只眼睛看到她在我这儿受苦了?”


    她把人照顾得很好,好不好?


    褚霜轻轻摘去十九头发上的一小片叶子:“鞭子不重,暗牢被我弄坏了三个,要赔些钱,我人没什么事。”


    裴鸣月又嘲:“非得像邵翎那样瘸条腿才算没事?”


    褚霜无奈道:“师父……”


    “闭嘴,不然弄坏暗牢的钱你自己去赔。”


    褚霜乖乖闭嘴。


    裴鸣月骂道:“财迷!”


    褚霜看着十九:“怎么不先去治伤?”


    十九低头,拇指轻轻摩挲褚霜的手背:“属下担心您。”


    裴鸣月没眼看,翻着白眼走到隔壁屋子去捣鼓自己的书。


    “怎么受的伤?”


    “被追进河里,撞到了几块石头。”


    褚霜要去揭十九肩膀处的衣裳:“我看看。”


    十九避开:“不要……”


    褚霜和十九对视片刻,忽略他神色的不自在,忽地笑了:“好,不看。”


    裴鸣月心想着这屋子隔音怎么这么差了,然后撕了两张纸堵自己耳朵。


    “事出紧急,所以没等你。”褚霜斟酌着说道。


    “是属下的问题,我该早些摆脱那些人的,是我没能跟上主子,属下该罚。”


    “他们很难缠吗?”


    “还好,只是人多了些。”


    褚霜似乎若有所思:“这样啊……”


    十九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褚霜的眼睛。


    褚霜略微歪头,眼中带着探索:“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十九终于还是败在那双眼睛里。


    他试探着把脑袋凑近褚霜的膝盖,慢慢埋上去。


    漂亮的脸蛋又瘦又苍白,睫羽投下一点点阴影,盖住眼眸,眉宇间尽是疲惫,看上去无害极了。


    “主子……”


    “嗯。”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十九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


    褚霜叹气,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我去给你报仇?”


    十九摇头:“我自己解决了。”


    “嗯,那你还挺厉害。”


    “主子教得好。”


    裴鸣月把耳朵里的纸取出来丢开,继续整理书籍。


    又和十九聊了一会儿,终于把人打发回去治伤休息,褚霜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摇响案上的铃铛。


    裴鸣月抱着双臂姗姗而来:“哟,不把人留下来给你暖床?”


    “师父……”褚霜没好气道,师父明明知道自己没那个意思。


    “看起来乖巧的男人都很危险,小霜儿,别被骗了。”裴鸣月语重心长,坐下拈起一枚棋子,“该你下了?”


    褚霜一指:“刚刚下在这里了。”


    裴鸣月落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褚霜不想说话,只闷着头落子。


    师徒二人棋艺不相上下,裴鸣月啧啧称奇:“你也太杀伐果断了。”


    褚霜继续落子:“不然怎么赢呢。”


    “确定这一颗也弃了?”


    “嗯。”


    “你前面放弃的棋子太多了。”裴鸣月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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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没用的棋子,留着做什么?“褚霜一枚棋子杀出去。


    裴鸣月笑着落子:“孤军奋战,赢不了的。”


    褚霜看着这盘棋。


    她和裴鸣月的棋子已经几乎布满整个棋盘,裴鸣月的棋子胜她一招。


    裴鸣月的棋子都还有盘活的余地,而褚霜的弃子似乎已经全被堵死了。


    褚霜看了片刻,终于找到一条活路,这才放下一子:“还能用。”


    能用,就不算弃子。


    褚霜再想拿棋子的时候,却发现棋子已经用完了,她愣住。


    裴鸣月笑:“最后这一步落得妙,但若是能早些反应过来这个圈套就好了。”


    弃到最后弃无可弃,该怎么办呢?


    “多谢师父教导,不过我只会这一种下棋方法,用惯了。”


    裴鸣月看着这倔驴徒儿,心中直叹气。


    年纪轻轻,到底谁教的她这么老气横秋?


    褚霜要在裴鸣月这里养一个月,不见外人,邬玉的禁闭也是一个月,邵翎伤重,药无石拎去闭关休养了。


    长青整日里只能来找十九,两人天天除了伺候好小画眉小狸花以外就没事干了。


    长青抚着猫,看院里的十九练剑。


    “我说你这么苦兮兮的是要做什么,裴长老不是准你偶尔去探望吗,你又不去,又在这里跟自己生闷气。”


    十九闻言一剑刺向长青。


    杀气凛冽,却在他面前堪堪停住。


    长青也不躲,任剑风拂开他鬓角的头发。


    十九挽了个剑花收剑:“我生什么气。”


    “当我没说。”


    十九坐下喝茶,猫儿跳过来扑在他怀里。


    十九拿了个小鱼干逗猫玩。


    长青犹豫片刻,开口:“之前管奴隶的那个紫衣侍死了。”


    十九拿了根羽毛逗猫:“哪个?”


    无生涯管奴隶的人那么多。


    长青:“别装,是不是你下的手?”


    十九转头:?


    他想了想道:“哪个?真不是我。”


    “你再想想,那个又矮又胖的紫衣侍,主子收奴的时候领你们进去的那个。”


    十九恍然大悟:“哦……”


    他打量着长青的表情:“你很开心?”


    长青转过头去,靠在椅背上:“他死得蹊跷。而且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我这几天才知道。”


    无生涯里死人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没什么稀奇的。


    “怎么个蹊跷法?”


    “说是喝酒喝死了,但实际上他酒量挺好的。”


    十九轻笑:“没法亲自报仇,遗憾了?”


    长青抿唇不语。


    是很遗憾。


    十九手里的羽毛猝不及防被猫抢走叼上屋顶去,十九也没管。


    “你如今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何必纠结于过去呢?”


    十九指的是邬玉对长青并不差。


    长青依旧默然。


    他如今过得好吗?


    虽然邬玉保他衣食无忧,平日里也不苛责他,他只需要伺候好邬玉的饮食起居就够了,但他依旧心慌得紧。


    如果这个主子哪一天突然就厌弃自己了怎么办?


    如果她收了新的私奴,那个人更漂亮更会讨她欢心怎么办?


    如果哪一天她想杀了自己,他还会有一丝一毫的活路吗?


    邬玉和其他无生涯的弟子无异,冷血无情,她真的永远都不会杀他吗,他有什么能耐让邬玉永远留着他吗?


    脸,忠诚,真心,这些够吗?


    不够的,长青也不愿把自己的命就这么完完全全交到邬玉手中,一生一世任她宰割。


    “你主子对你不也挺好的,你整日里在纠结些什么呢?”长青反问十九。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嫉妒十九和褚霜的关系。


    褚霜教十九写字练剑,准十九保留武功甚至一再助他精进武功,这几乎是一种纵容。这等于她默许十九两三年后可以有一次背叛她的机会。


    如果有朝一日褚霜想杀十九了,十九可以有反抗的能力。


    “我不纠结啊,就跟着她混呗,前程无忧,何乐而不为?”十九眯着眼睛,倚在太师椅上晒太阳。


    冬日的太阳不算温暖,但照在脸上很舒服,十九贪恋这一份微乎其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