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云冷眼看着面前狼狈的女孩儿。


    “真脏。”


    邵翎奄奄一息，死死忍受着骨折的疼痛。


    过年时漂亮的粉色裙子如今脏得看不出来颜色，头发打结，面色惨白，脏污至极。


    她死也想不到，那日没救的人，居然是路行水。


    路行水来找褚霜，居然还把她这个“见死不救，趋利避害的贱人”给认出来了。


    褚霜连夜离开无生涯，她第二日就被陟罚堂以几个莫须有的罪名抓起来。


    陟罚堂连日刑罚，真不如给她个痛快。


    “早知道自己会有今天，你后悔没有去救下行水了吧？”路行云掐着邵翎的脸，眼神轻蔑又愤怒，咬牙切齿，“如果你当时出手相助，他根本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你们明明完全有能力救下他！”


    “你知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来有多痛苦？你医术很好是吧，你也知道他的症状根本无法根治！你知不知道，他本来可以免去这些病痛折磨？！他不该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救救他！？”


    邵翎没有任何力气去狡辩或者解释。


    算她倒霉。


    师父没来救她，应该是因为不想得罪涯主和路家。


    路行水和路行云这两个孬种，想杀她还要专门把霜霜姐调离无生涯，是怕霜霜姐救人还是想维持他们两个的“君子之风”呢？


    小玉姐应该会担心自己，但她现在应该没有任何办法，一个小小的紫衣侍，怎么有能力和路家叫板呢。


    见邵翎没有任何反应，路行云嫌恶地甩开她的脸：“给她喂饭，然后丢到你们的蛇窟里去。”


    邵翎被灌了一些粥，恢复不少力气，脑子也清醒过来。


    蛇窟，全都是毒蛇的那一个吗？


    她可擅长炼毒了，不过炼毒和与蛇相处是两码事。


    这个刑房里有一面镜子，本意是为了让受罚的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躯体是怎么被折磨的，以此来击溃人的心里防线。


    镜子如今让邵翎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样，脏污，狼狈。


    这身衣服是小玉姐给她挑的，她从来都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


    冬天里又暖和又漂亮的衣裳可贵了，以前冬天一直都买不起，她只有奶奶缝的袄子。


    那对儿漂亮的蝴蝶发钗也不见了，不知道弄丢在哪一趟刑罚里。邵翎特别喜欢那一对儿小蝴蝶，霜霜姐和小玉姐都夸她戴着漂亮。


    邵翎被拖着一路架到蛇窟边上，膝盖的衣裳被磨破了，然后血肉也糊了些在地上，疼到麻木。


    蛇窟离这个房间很远，但是幸好，她的膝盖骨头没被伤着。


    “嘶嘶嘶——”


    “嘶嘶——”


    隔着地板，渐渐能听到瘆人的声音。


    “路家主，您隔远一些，我们开门。”一个紫衣侍恭敬道。


    路行云退了两步，看着两个弟子上前拉开地板。


    嘶嘶嘶！——


    嘶——嘶嘶——


    蛇潮密密麻麻，五彩斑斓，吐着蛇信子，令人心惊胆战。


    邵翎看着那些蛇，心中骂着做鬼也不会路行云路行水这两兄弟。


    “这一趟蛇窟之后，她若是还能活着，你们随意处理，别让她活。”路行云对几个紫衣侍直接吩咐。


    弟弟遭遇的事情，当然要让这个袖手旁观的人也承受一番。


    紫衣侍把邵翎摁到地板门旁边，她开始挣扎嘶吼：“路行云，你弟弟的病有问题！我能治好！”


    紫衣侍都不知道这个受了这么多天折磨的姑娘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死死摁着她。


    路行云冷笑：“我寻了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你能做什么？把她丢下去！”


    “是我和褚霜一起琢磨的法子，你不信我总能信她吧！”邵翎死死扒住一个紫衣侍的肩膀，不肯被丢下去。


    路行云神色微变，邵翎见状趁热打铁：“他的病是人为！你们路家有人想害他！”


    路行云走得近了些，脸色直接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我之于褚霜就如同路二公子之于您，不是姐妹却胜似亲姐妹，我若死在你手上，她日后必定不会再帮路二公子……”


    话未说完，路行云直接伸手猛地一推。


    笑话，他路行云能受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威胁？


    褚霜本事再大也不过是无生涯的一个弟子，有什么本事反抗路家。就算没有褚霜，天下医者毒师千千万万，难不成就没有能比过这两个丫头的？


    邵翎瞳孔微缩，倒下去的一瞬间抓住了路行云，路行云也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整个人被拽得也往蛇窟里掉。


    “路家主！”紫衣侍心惊肉跳，想抓住路行云。


    一个黑影比紫衣侍更先掠进蛇窟，飞快地丢出一把细镖解决隔得较近的蛇，在邵翎落地之前搂过人，脚尖点地借力飞上去，中途顺带把已经被蛇咬了三口的路行云也拽上去。


    紫衣侍只觉得面前掠过一阵风，反应过来后褚霜就已经把两个人都带出来了。


    好快的身手。


    路行云被甩给紫衣侍，邵翎被褚霜抱着。


    “霜霜姐……”邵翎鼻子一酸就要哭。


    这么多人惨无人道的刑罚折磨她都没哭，被路行云指着鼻子骂贱人骂该死也没哭，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了。


    可是霜霜姐奋不顾身冲下来救她，她就想哭了。


    “我带你去万毒门。”褚霜连夜赶路，眼睛都熬红了，给邵翎披上外套喂了两粒药之后就直接抱着人往外走。


    一个紫衣侍出手阻拦：“师姐，她还要受罚，您如今这般，不合礼数。”


    “滚。”褚霜冷声。


    紫衣侍硬着头皮：“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褚霜看向路行云：“我把他再丢进蛇窟里，你们是不是就有事干了？”


    紫衣侍连忙低头：“我们这就去好好照顾路家主。”


    “别睡觉。”褚霜又柔声提醒怀里的人。


    邵翎现在极度受惊的状态不能马上睡觉，否则容易精神出问题。


    “我知道。”邵翎乖巧道。


    虽然霜霜姐也只是个弟子，裴长老也会像药师父放弃她一样放弃霜霜姐，但是现在有霜霜姐在身边，她就安心极了。


    褚霜抱着邵翎走在陟罚堂地牢的长廊中，没有人敢拦她，因为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人都揍过一顿了。


    没人知道她一路杀进来时看见地上的血迹时心脏跳得有多快。


    “邬玉在师父和药长老那里分别跪了两天，又去无极殿跪，如今被罚关禁闭，暂时没什么事。”


    “啊……小玉姐她……”邵翎心疼又自责，“都怪我。”


    “怪我，我知道路行水遭遇劫匪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你和他会有这么个恩怨。”褚霜道。


    邵翎愣愣地看着褚霜。


    褚霜认真道：“怪我，对不起。”


    “霜霜姐眼睛都熬红了，你回来的路上是不是赶的特别急？”


    “慢了，差一点就晚了。”褚霜心有余悸。


    其实知道路行云要对邵翎下手的事情之后，她就几天几夜都没阖眼休息过，日夜兼程，进了无生涯又直接闯进陟罚堂，当然疲惫至极。


    不过这一切她都没说出来。


    出了陟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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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褚霜把邵翎抱上马，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抓住缰绳，御马向万毒门。


    “驾！”


    “霜霜姐，我有些困。”邵翎眼皮子有些沉重。


    “别睡，我给你讲……邬玉的事，好不好？”


    “什么？”邵翎强打着精神。


    “你上次给邬玉刻的牌位，被她捡回去藏着了。”


    邵翎脑子清醒半分：？


    这不对吧。


    邵翎想起来，上次以为邬玉真的丧生于护送三蛟符的任务，她悄悄刻了个牌位供着。


    邬玉回来后她就丢了，怕被嘲笑也怕不吉利，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没想到小玉姐不仅知道，还把东西捡了回去。


    邵翎嘟囔：“脑子进水了吧，她把那东西捡回去做什么？”


    “再悄悄告诉你，她还感动哭了，让我不许告诉你。”


    邵翎笑：“还有没有好玩的事？”


    褚霜回忆：“邬玉带着十九和长青偷喝我酿的酒，三个人都被毒到拉肚子了。”


    “你的酿酒不是跟裴长老学的吗，哦，我记得你本来也会酿酒对不对，那是怎么让他们生病的？”邵翎脑袋靠在褚霜肩膀上，努力思考着。


    “嗯，猫偷偷叼了些东西丢进去，没被发现，他们直接喝了。”


    邵翎笑出声。


    褚霜一路说着话，引着邵翎的注意力不让她昏睡，终于到了万毒门。


    “药长老！”褚霜抱着人直接踹开门，高声喊。


    然后门被踹坏，倒下砸到了人。


    被砸到的人是药无石，他居然就守在门内的地方。


    “东西都准备好了，这边。”药无石忍着肩膀和耳朵上的疼，立马道。


    后生如此无礼！


    褚霜看了一眼药无石和他身后的几个高阶白衣使，没有把邵翎交给伸出手的师兄：“我来吧，带路。”


    邵翎被放到床上，褚霜道：“喂了两粒百转丹，没被蛇咬。”


    药无石给邵翎把脉：“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褚霜没有动。


    邵翎也不想让褚霜走：“师父，让霜霜姐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她也懂医术，不会捣乱的。”


    药无石无奈点头。


    听到有人来报褚霜闯进陟罚堂时，他就开始准备治疗要用的东西了，没想到这丫头还真能把人强抢出来。


    还真是有裴鸣月当年的风范啊。


    外面弟子来报说路家主中了蛇毒，无生涯的毒让路行云自己带的医师束手无策，涯主紧召药无石前去照看。


    褚霜踹开门，当着弟子的面拔刀放到药无石脖子上：“他被我挟持了，看到了吗？”


    “这……是，我这就回去复命。”紫衣侍转身，带着几个高阶白衣使走了。


    白衣使应该也够给路家主解毒，只是面子上当然还得是药无石到场才算过得去。


    褚霜转身回来，身后的门晃晃悠悠两下，又倒下。


    药无石心痛地给邵翎施针。


    邵翎脑子昏昏沉沉的，她觉得师父的门质量好差，上次还吹什么名贵材料，绝非凡品。


    邵翎被治了一番后，又换了衣裳擦了脸，吃了温暖的粥和鸡蛋羹，终于沉沉睡去。


    药无石看着褚霜关上修好的门：“万幸的是她手没废。”


    一个毒师的手若是被废掉，那可就太危险了。


    褚霜点头：“方才多有冒犯，请见谅。”


    “无妨。”药无石摆摆手，转身离去，“年轻人啊，就是胆子大。”


    褚霜看了一眼那个远去的身影，对等候多时的紫衣侍道：“走吧，我去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