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面圣
作品:《折杨柳》 “如四公主。”
见柳眉妩疑惑,松公公笑着解释道:“您是晋阳侯夫人认的义女,自然就是如四公主了。”
如四公主,意为如同四公主一般,享皇家尊荣,受宗室礼遇。
却不是真的四公主。
这番解释滴水不漏,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柳眉妩淡淡点头,不再深究他意味深长的笑,转身往乾元殿里走去。
龙涎香扑面而来,沉寂而威仪。御案之后,东方凌风正埋头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清是她,愣了愣,冷峻的眉目渐渐柔和下来,“娇娇儿,今日这么早就来了?”
“没去见大嫂嫂,直接过来了。”柳眉妩捧着脸,笑盈盈凑近御案,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大哥哥,你怎么认得是我?”
“你说呢?”东方凌风轻笑出声,嗓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天高皇帝远,大哥哥尚且手眼通天,更遑论天子脚下,任何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他。柳眉妩反应过来,朝他皱皱鼻子,故作高深地背起手,慢慢踱到案前。
入目是奏章,层层叠叠,分门别类地摆好,只在左手边留了块方寸地,摆着几样熟悉的茶点。
“怎么又是风枵、白云片和明前龙井?”她忍不住嘟囔,“大哥哥,这老三样你吃不腻吗?就算是大嫂嫂的家乡风物,但大嫂嫂自己的口味都换了好几遭,你怎么比她还念旧?”
柳眉妩随手拿了本看过的折子,上面絮絮叨叨写着天气冷暖云云,没什么要紧的事,故而东方凌风不曾朱笔批阅,只是晚上红袖添香时让大嫂嫂帮忙盖个“已阅”的御章罢了。
左看右看觉得无趣,索性扔下折子,信手拈一片风枵放入口中,甜香瞬间化开,又不觉腻味。
柳眉妩口齿不清地道:“我见话本子里都说,为帝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深不可测,才能不落人把柄。大哥哥,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喜欢偏爱,很容易被有心之人钻空子利用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帝王心术,在于平衡,而非藏匿。”东方凌风手中朱笔不停,声音淡而有力,“若连这点口腹之好都要遮掩,未免活得太累了些。何况,真心若是轻易就被利用辜负,又何必付出真心。”
他的眉眼随笑意舒展,不似平日剑眉入鬓的凛冽模样,却莫名有另一番萧疏狂狷的意气风发。少年帝王,也曾临危受命心茫然,如今却如鱼得水,翻手云覆手雨,已然有自己的一番经世致用之道了。
柳眉妩似懂非懂,又拿了块白云片。不得不说,御膳房的手艺确实顶尖,白云片薄如绵纸,入口极脆,甜而不腻。
“这么喜欢?再让御膳房多做些来,你带回去吃?”东方凌风抬眼瞧她,语气宠溺。
柳眉妩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蹭来的吃食,滋味才最好。大哥哥若让御膳房为我做了,我就会觉得不过如此,反倒失了趣味。”
东方凌风摇头失笑,不赞同她这套孩子气的歪理,却也不和她多计较,“说吧,一大早急匆匆来找朕,所为何事?总不是专程来贪朕这几片点心的吧?”
柳眉妩当即敛了玩笑,将来意仔仔细细说明一通。东方凌风听完,不答反问道:“娇娇儿,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依我觉得,夫妻就算是同林鸟,颉颃比翼,总归是两只独立的鸟儿,没有为了另一只舍弃自己一切的道理。就像顾思义,承昭明侯爵位,世袭罔替,又多年从军定远营,战绩斐然。断没有因为要尚公主,便将他的全部身家努力一笔勾销,只给个驸马闲职的道理。”
“这话是许许教你说的?”东方凌风目光微凝,带着些许探究。
柳眉妩目光飘忽,口中道:“没有,是我自己的想法。”
东方凌风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许许生性沉稳,做事亦有章法,独独婚事上最让人放心不下。为了一个男人,封号也不要了,尊荣也不要了,殊不知金册宝印岂是儿戏,能允她说弃就弃?天家再无情,你们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妹妹,朕难道会害你们不成?
“如今郎有情妾有意,自然饮水饱,可再过几年呢?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待到那时,顾思义平步青云,他心中还会留存多少昔日情意?而许许一无所有,她又当如何自处?”
“大哥哥!”柳眉妩打断他,语气很是不赞同,“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一点儿也不懂爱情!”
“娇娇儿,”东方凌风放下朱笔,目光沉静地看她,“确实,朕或许不懂爱情。但是,朕还不懂男人吗?”
柳眉妩语塞。
“也罢,不说许许了。”东方凌风语气一转,看着她的方向,忽然问道,“娇娇儿,你觉得杨无名如何?”
怎么突然问起杨无名了?
柳眉妩被问得猝不及防,一时愣住,慢慢皱起一张脸,神色纠结。
“你这是什么表情?”东方凌风眼底笑意更深,带着几分戏谑,“怎么?可是瞧不上朕这位年少有为的大将军?”
“大哥哥,”柳眉妩歪着头,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那你觉得二哥哥如何?”
东方凌风:“?”
“二哥哥是二表哥,杨无名也是二表哥。”柳眉妩皱着脸,似在搜肠刮肚怎么向他解释,“我若嫁给二表哥,好像乱/伦哦。”
“原来如此……”东方凌风收回视线,忍俊不禁笑了半晌,才继续说,“娇娇儿,那便转身见过你的两位二表哥吧。”
柳眉妩:“?”
柳眉妩缓缓地、缓缓地转身望去,龙涎香熏得人面红耳赤,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如水似玉的珠帘逶迤垂地,帘后不知何时,竟端端站了两道挺拔的身影,如苍松翠柏,明月入怀。这时闻声出来,纷纷向东方凌风行礼请安。
正是东方凌云和杨无名。
——她的两位二表哥。
柳眉妩:“……”
不是,他俩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声没响没动静呢?
*
事实上,因东方凌云制止了松公公的通传,而柳眉妩背对殿门,又说得投入,所以不曾注意两人进来了。东方凌风端坐御椅,却看得清楚,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甚至还使眼色让他们避在珠帘后看热闹。
东方凌云依言做了,却并非专程过来看她热闹,而是有要事禀告。柳眉妩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朝两人见了礼后,又转头看向东方凌风,眨巴眨巴眼睛。
“娇娇儿,去找大嫂嫂玩吧,我们一会儿就来陪你。”东方凌风却没准她旁听。
柳眉妩努努嘴,福身行了礼,闷闷打着帘子出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宫殿,朱红殿门缓缓阖拢,东方凌风才将目光转向杨无名,开口道:“太平相府今日开始修造,少说也要半年才能竣工。将军府虽有专人打扫,但年久失修,器物难免陈旧,还需仔细查验,妥善修葺。再者,一应家具陈设、仆从婢女,也要时间添置,又需月余光景。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和叶相若是一直住在客栈,到底不是长久之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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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一旁静立的东方凌云,继续道:“不如一起搬到逍遥府上小住,彼此也有个照应。”
杨无名有些犹豫。
“竹姑娘那边你无需挂心,娇娇儿肯定会把她接去晋阳侯府,好吃好喝地招待,如今主要是看你和叶相住哪儿。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来,去东市买个雅致院子也是可以的。只是如此一来,上下朝可能就不太方便了。”东方凌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上朝时辰极早。圣人五更天听政,臣子则要更早些,通常寅初时分就列队候在金銮殿外了。而若要寅初就候在殿外,算上车驾时间,算上步行时间,再算上梳洗用膳时间,丑时便需起身。
逍遥王府是最方便的,不过一炷香便可直达金銮殿。可若要从东市入宫,路上便要半个多时辰,再加上其余琐碎时间,便要起得更早了。
思忖片刻,杨无名伏地叩首,领了天子美意:“臣,谢主隆恩。”
一桩事毕,杨无名识趣告退,打开殿门时却发现柳眉妩还守在殿外,见到他更是惊得险些跳起来。
她故作镇定,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二表哥,你这么快就出来啦。大哥哥和二哥哥呢,他们还没说完吗?”
而此时,一门之隔的乾元殿内,两兄弟确实说着柳眉妩心心念念的话题——
“我之前见那图腾便觉得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方才老二传来确切消息,前朝以火德自居,崇尚赤色,可不就是焰火图腾?”
“若只是寻常死士行刺,手段再狠辣,终归不过一桩命案;可若牵扯到前朝复辟,那便是动摇国本、危及社稷。”东方凌风指尖轻敲御案,眸色沉沉,“让老二继续查,务必揪出幕后主使,查明他们意欲何为。一有进展,无论巨细,即刻呈报于朕。”
“臣弟遵旨。”东方凌云肃然应道。
殿内气氛肃穆,暗流涌动。而殿外的松公公却含笑垂手侍立一旁,仿佛不曾看见柳眉妩方才扒着门缝偷听的僭越之举,只是目不斜视地向杨无名躬身行礼,“大将军。”
“陛下和王爷还有要事相商,我不方便旁听,便出来了。”杨无名顿了顿,又好奇问道,“灵儿,你这是……”
柳眉妩干笑一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方才腿软,一时没站稳,险些摔倒,好在扶住了门……岁寒也瞧见了,是吧?”
松公公从善如流,笑容可掬地附和:“正是,奴才正要去扶四公主呢,大将军就出来了。”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就先走啦,晚些再去找你和竹姐姐,二表哥再见。”柳眉妩语如连珠,挥挥手,不等杨无名再问,提着裙子飞快跑了。
深宫寂寥,风也无聊,将她一连串的欢快笑音吹得又清又脆,萦在耳畔,绕之不去。杨无名后知后觉,灵儿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一时又说不出来。
他向松公公颔首回礼,出了长乐宫,缓步向朱雀门行去,沿途宫婢躬身相送,行礼不绝。长风送来秋意,两旁花木扶疏,他在缤纷落英里驻步,忽然茅塞顿开。
他好像知道灵儿哪里不一样了。
在成都的她,好似刻意隐忍一般,虽说乖巧又举止乖张,但说不合规矩又确实合乎礼数。如今到了长安,分明人生地不熟,她却好似鱼回故渊,鸟归旧林,自然天性展露无遗。
想通此节,他继续迈步向前,心中一片了然。
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有些别致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