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真相(二)

作品:《折杨柳

    有那么一瞬间,柳眉妩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听不懂话了。


    何清如最先反应过来,捂着柳眉妩的耳朵将她拉了出去,她还在神游天外。好半晌思绪回笼,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一双眼。


    如冰川寂,如火海燎,仔细看,却又空无一物。如梦幻泡影,如露又如电。那是清明时候,在李苏苏的金棺前,李丹阳的眼睛。


    一瞬间,混沌重新沸腾,或蒸发,或沉淀,又终于熨贴。


    她轻声叹息,只觉得悲哀。


    畸形的爱恋固然刺激,正常的情意却实在舒服。只可惜,人性在于猎奇,比之中规中矩,总是更喜欢寻求刺激。


    “大姐姐,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在一起了,会怎么样?”


    何清如哽了一息,哭笑不得,“应该,不会有那一天吧。”


    “那我和大……”柳眉妩反应过来,急忙改口,“不对,和二哥哥在一起呢?”


    何清如认真想了想,又认真回道:“你与二哥只是表亲,男未婚女未嫁,就算在一起了,也是亲上加亲。只是可怜了宝儿。”


    柳眉妩吐了吐舌头,干笑两声,“我乱说的,大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宝儿。他知道了,又要哭了。”


    何清如摸了摸她的脑袋,好笑道:“宝儿也就是在你面前爱哭罢了。你没见方才在堂上,宝儿色厉神威的模样,别说桃夭当场被吓住,我也险些被唬住了。”


    “宝儿确实脑子转得快,他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差点儿就被桃夭牵着鼻子走了。”柳眉妩附和两句,由衷赞道,“桃夭说李老爷和侯夫人同去合江祝寿,我们下意识以为李丹阳也会去。但事实上,李丹阳并非侯氏之子,而是先夫人崔氏之后,又素来与侯夫人不对付,自然不会去给侯家的舅老爷祝寿。”


    何清如点头同意,故事到此告一段落。


    剩下的故事,柳眉妩从宝儿口中得知,且听且叹,不禁扼腕——


    李苏苏出生时,侯夫人还是侯如夫人,人微言轻,连带着李苏苏也饱一顿饥一顿,受尽下人冷眼磋磨。


    李丹阳憎恶父亲三心二意,也讨厌侯如夫人寡廉鲜耻,所以迁怒出生不久的李苏苏。情绪上头时,他躲开下人,溜进房里,想要偷偷掐死李苏苏。


    但到底没下得去手。


    “她真的好蠢。我掐着她的脖子,她咯咯地笑,最后发不出声音了,嘴巴还是咧开着的。她的眼睛好亮,好像盛了两汪水,眼泪却怎么也没掉下来。


    后来,侯氏提前回来了,我来不及离开。可等我松了手,她即便涨得满脸通红,两眼汪汪,却还是对着我咯咯直笑,伸着两只手,想要我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我要杀她,她却一直对着我笑。


    侯氏那般精明的人,自然知道我来做什么,她气愤交加,却没有向父亲告状。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那时候,她选择找母亲谈了条件。


    我也说不上对她是什么感觉。在她之前,我没有旁的兄弟姐妹,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其余妾室的孩子也鲜有活下来的。她却一日日长高,长大,亭亭玉立。


    我和她关系算不上亲近,也不能算生疏。父亲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女子;母亲不喜欢她,因为她是侯氏之女;侯氏倒是喜欢她,只可惜那时自身都难保。好几次,还是由我出面作保,允她读书,许她经商,送她去见更宽更广的世界。


    她及笄那日,来找我喝酒,我们聊了很多,酒后的事我也分不真切,醒来才知确已酿成大祸。我是懦夫,是最蠢最坏最没有担当的懦夫!因为从那以后,我开始躲着她,我东奔西跑地忙生意,成月成月不回家。


    再回家,才知侯氏为她寻了门亲事。她来找过我,我没见她;她又让桃夭来找我,我还是拒绝了。我早已无颜见她,也不想一错再错,于是给她送了份贺礼便又匆匆离家。


    再然后,就是听到她的死讯……如果我早知道她嫁人就会死,我一定不会让她嫁的,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嫁的。可是,老天惩罚我,报应却落在她身上……”


    桃夭忽然说话,语气平静,近乎冷漠,“大公子,小姐不喜欢梁六公子,她一直在等你。她收了你的礼,不当贺礼,只当聘礼,她一直在等你。”


    李丹阳捂面而泣,气音哽咽,听来悲痛欲绝,“苏苏,是我害死了你!我胆小懦弱,辜负真心,罪孽深重,配不上你。我不值得你等,也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死,这条命,便来还你吧!”


    ……


    柳眉妩知道,人存死志时,早已生无可恋。所以,即便堂上那么多武功高手,却还是没拦住李丹阳决然撞柱。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唏嘘泪尽堂前柱,枉付他人做笑谈。


    *


    翌日,傍晚时分,小七和薛大夫从临邛回来,见过东方凌云,案情便如抽丝剥茧般逐渐明朗。


    “周夫人是新娘枯尸案的第一例,于去年八月遇害,葬的又是化骨地,等我们开棺时,尸骨早已腐毁难辨了。好在另一位曾大嫂尸身还算完整,果不其然,验出来也是双身子。”


    “如此推测,周夫人应当也是双身子。”竹悠然沉吟着,“也就是说,差不多所有的遇害新娘都是一尸两命。”


    小七点点头,想到什么,看一眼薛大夫,又补充道:“但蒋夫人和前几位遇害新娘又不一样。其余新娘只有颈上一处伤痕,状如枯藤,确系命丧鬼见愁刀下,而蒋夫人却是中毒身亡无疑。”


    杨无名若有所思,“那蒋夫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柳眉妩道:“要我说,与其大家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叶家一探究竟。小八刚从叶家回来,打探到叶九思已经醒了。”


    事不宜迟,除却小九送薛大夫去回春堂,其余人风风火火赶往叶家。可再见到叶九思,却又着实吃了一惊。


    外衫半敞着,素白的里衣领口处沾了一圈油污,发髻凌乱,往日正形束己的乌木冠早已不知去向。歪着头,一双眼倒是极亮,坐在太师椅上好奇地望向他们。鞋子趿拉着,一晃一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开口。


    还是叶九思眨了眨眼,出声问道:“你们是谁?也是来找爹爹娘亲的吗?我找不到他们了。”


    说完,瘪瘪嘴,竟是要哭的模样。


    刘管家忙哄道:“老爷陪夫人回娘家去了,过几日就回来。”


    叶九思扭头不看他,眼眶却兀自红了,“你骗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要找爹爹,我要找娘亲,哇!”


    最后直接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形象全无,看得人嘴角抽搐。


    “大人之前受了刺激,又高热烧了许久,再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刘管家凑近几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声道,“心智和记忆,都退化成了七岁孩童。”


    柳眉妩下意识看向十三,十三却只是挠了挠头,“这个我不会,我去请薛大夫来。”


    很快,薛大夫又来了,风尘仆仆的模样,甚至来不及换身新衣,神色疲惫,“白大人,我今年四十五了,不是二十五。再这么奔来跑去的,身子可吃不消。”


    东方凌云咳了一声,难得有些赧然,“有劳薛大夫了,回头必有重谢。”


    薛大夫摆摆手,发完牢骚又任劳任怨地继续诊脉,一脸凝重道:“叶大人脉象无碍,应是心疾。”


    “心疾?”


    “通俗来讲,人的心是一间房,里面装的东西有限。有的人一生平平淡淡,至死都装不满;而有的人生活轰轰烈烈,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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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悲刺激过度,装的东西多了,心就会承受不住。出于自欺,也出于自保,人会选择将那段不愿面对的记忆封印,这就是心疾。”薛大夫摇头道,“心疾还须心药医,一般的药石,无解。”


    “若以心药医治,大概几时能好?”


    “不好说。也许明日就能好,也许永远都不能好。”


    “……”


    叶九思自顾自嚎了半天,有些累了,吸着鼻子蔫头耷脑,被刘管家哄去睡觉了。几人也知,如今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便随他去了,转而找来当晚守夜的丫鬟。


    “又见面了。”柳眉妩左右打量着两人,“粉黛绿漪是吗,你们的名字可是叶九思取的?”


    粉黛看一眼刘管家,如实道:“我们是夫人买的,名字也是夫人取的。”


    “那应该和蒋姐姐关系不错了。”


    “夫人心善,救我二人于水火,大恩大德,永世铭记。”


    “既如此,现在就是报答蒋姐姐的时候。说说吧,新婚当晚,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是。”粉黛恭敬应声,随即回忆道,“当晚,大人喝醉了,很晚才到新房来。但是不到一刻钟,就摔了杯子离开,去了书房睡。”


    “为什么?”


    “大人和夫人说话的声音小,我听不太真切,依稀听见好像是在说广陵的事,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夫人很生气,大人也很生气,然后就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儿。”


    “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大人气冲冲出来了,让我们进去收拾碎瓷片。我和绿漪进去,就看到夫人坐在地上哭,桃花酿也碎了一地。”


    绿漪点头道:“是我收拾的碎瓷片,本来还要擦酒渍的,但看到三彩在喝就没管了。粉黛拿了水给夫人擦脸,然后我们就服侍夫人上床休息了。”


    “三彩?那只猫?”


    “是的。三彩最爱喝酒,桃花酿洒了一地,红得艳,香得很,它摇着尾巴舔得可欢了,我也就没管它。”


    “你说的桃花酿,是哪家酒肆的酒?”


    “不是酒肆的酒,是夫人亲自酿的。”粉黛解释道,“两年前,前院的桃花开得艳丽,夫人就采了许多花瓣酿酒,新婚夜用来合卺交杯。只是不知怎么的,两人生了好大一通气,连坛带杯全摔碎了。”


    “还有谁接触过桃花酿吗?”


    “除了夫人,没有其他人接触过桃花酿。”粉黛笃定道,“酿造桃花酿,一直都是夫人亲力亲为。采花、蒸露、加麴、封坛、埋窖……便是挖酒,也是夫人亲自挖的,挖出来后,又是夫人亲自收的。我们都不知道桃花酿收在哪里。”


    绿漪也点头道:“没错。”


    何清如忽然出声:“除了酒,你家夫人还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粉黛想了想,“那天夫人很忙,从早忙到晚,脚不沾地,连水都没时间喝一口……哦!我想起来了!夫人晚上还喝了百合羹!是大人亲自端来的!不过应该没喝多少,因为大人很快又让我端出去了,看着确实像没动过一样。三彩饿得慌,我就都喂给三彩了。”


    绿漪补充道:“之后大人又让我去厨房,告诉他们准备一桌好菜,应该是想要和夫人畅饮的。结果菜还没上呢,两人就闹了别扭,不欢而散了。”


    “所以,三彩也喝了百合羹。”柳眉妩重复着,若有所思。抬眼看到薛大夫,想到另一件事,“薛大夫,可能验出猫的死因?”


    “可以一试。”薛大夫捂嘴打了个哈欠,似乎倦极,语气慢悠悠道,“但那猫极有可能是被砒霜药死的。”


    “此话怎讲?”


    “很简单,因为刘管家来回春堂买过砒霜。说是好事将近,家中耗子肆虐,买回去能药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