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验骨
作品:《折杨柳》 柳眉妩当即皱眉,不可思议道:“里里外外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好好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都被迷晕了,再醒过来,蒋夫人就不见了。”
“叶大人呢?他怎么说?”
“叶大人不在新房,睡在书房,还是我们的人把他叫醒,他才知道蒋夫人不见了。这会儿,已经和着七哥九弟他们去找人了。”
何清如打着呵欠,站在柳眉妩身侧,睡眼惺忪地询问:“新婚燕尔,叶大人不睡新房,却睡书房,可有问过什么原因?”
“我们问了,但叶大人只说是他们夫妻间的闺房私事,不愿细讲。我们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
何清如点点头,也没继续追问,而是转移话题道:“蒋夫人失踪多久了?”
“算起来,我们差不多晕了一个时辰,蒋夫人应该也是这个时间失踪的。”
“一个时辰,怕是早已凶多吉少了。”柳眉妩忍不住摇头,“小八,再去南山林搜搜看吧。”
“爷也是这么吩咐的。”
挥手送走小八,柳眉妩和何清如面面相觑,哪里还睡得着,干脆披衣出了寝房等消息。转到前厅,灯火通明,进门去,远远便见东方凌云端坐高堂,兀自出神。
“二哥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柳眉妩走近叫人,低头瞥见案上茶盏没有热气,探手一摸杯壁,冰凉沁骨,不知冷了多久了。
当即了然。
“所以,不止一个时辰了,对吗?”
东方凌云恍然回神,伸手端过凉茶,鼻间一闻,又放下了,似叹非叹道:“找都快找一个时辰了,可惜半点音信也无。”
何清如沏来热茶,给东方凌云倒了一杯,又给柳眉妩倒一杯,宽慰道:“晨间露重,小心受凉,二哥,娇娇儿,喝杯热茶暖身子吧。”
三人沉默对饮,约莫一盏茶工夫,忽见小九火急火燎地跑来,还在门外便高声喊道:“找到了!”
东方凌云放下茶盏,眉目平静,“去请薛大夫来。”
小九连连点头,不等平息,喘着粗气便应声道:“宗世子已经让十三去请了。”
柳眉妩欣喜道:“可是还有得救?”
东方凌云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解释,神色凝重地走了。柳眉妩不解其意,和何清如上马跟去,远远便见南山林中灰蒙蒙一片。
将将日出,晨雾来不及散,淡青色的天上挂着几点疏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天也蒙蒙,雾也蒙蒙,人也蒙蒙。
走近去看,尚且来不及辨人,入目便是熟悉的八个大字——阎君有请,王不留行。远观其形,行草疏狂;近看其色,血色浓稠;辨其何为,又是红漆所为。
“果然是王不留行。”柳眉妩沉声断言。
“灵儿,你来了。”竹悠然从人群中走出,笑着牵过她的手,眸色明亮,眼底却有淡淡的青。
“竹姐姐,二表哥,你们没睡好吗?”
杨无名点头道:“睡了一个时辰。”
雾色蒙蒙,云色青青,他逆光而立,眉眼如雾如云,萦着倦意。
柳眉妩伸手往荷包里一掏,掏出两颗香雪润津丹,递给竹悠然和杨无名。左右张望,又寻到宝儿所在,捻着丹丸便往宝儿嘴里送,口里问着:“什么时候出来的?”
“卯时不到。”
宝儿噙了丹丸,清凉入口,呛得鼻子皱成一团,歪头蹭了蹭柳眉妩的脑袋。柳眉妩伸手摸了两把,就见十三带着薛大夫和决明快步行来。
林中苍术皂角烧得旺,阿大离得近,禁不住咳了两声,扇着鼻子走远了些,才得空向她解释:“公廨的宋仵作丁母忧,请假回乡去了。蒋夫人遇害,我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新仵作,宗世子就让十三去回春堂请薛大夫来。”
宝儿道:“我也是听十三偶然提起,知道薛大夫医仵双绝,平素又热心,愿意帮忙,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柳眉妩点头了然,余光瞥见叶九思呆立当场。两眼发直,形容憔悴,瞳孔中血丝密布,仿佛一夜间衰老了十余岁。
她叹息着收回视线,薛大夫已掀开了覆尸白布,她便也蹲身去看,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传闻中的新娘枯尸。面如鸡皮,手如枯木,灰败得仿佛能被一阵风吹走。
薛大夫转头朝决明示意,见决明拿出早已备好的纸笔,才开始喝报:“死者女,年十八,身长四尺九寸。口张眼开,头髻整齐,双手微握,颈上有痕。痕起喉下,深至项,锁骨损,长两寸,阔一分,深三分,两头尖小,无起手收手轻重,暂排除自刎可能。应是被人用尖刃大刀所刺,色乌青,肉齐截,状枯藤。”
小九肯定道:“枯藤刀痕,抽血而亡,肯定是王不留行的鬼见愁所为。”
“死者因全身血液抽干,身无血荫尸斑,但看尸体软硬程度,应是丑时到寅时遇害。”薛大夫看他一眼,顿了顿,又补充道,“死因不详。”
话音刚落,叶九思黑漆漆的眼珠直愣愣盯着薛大夫,空洞无物,间或一轮,显出几分瘆人的生气。
竹悠然疑惑道:“薛大夫,为何会是死因不详?我观蒋夫人死状,血枯骨立,状如蝉蜕,分明和前七位遇害新娘一样。”
“不好说。”薛大夫讳莫如深,转头吩咐阿大,“把尸体带回公廨吧,我要剖尸验骨。”
“剖尸验骨?”众人一愣,下意识看向东方凌云,又看向叶九思。
“不错。”薛大夫起身,慢悠悠脱下羊肠手套,“活人或许会说谎,但死人不会;皮肉或许会隐瞒,但骨骸不会。”
杨无名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开口劝道:“薛大夫,尸不可轻解……”
叶九思恍如大梦初醒,视线直直钉在薛大夫脸上,语气不容置喙,“我不同意!芸娘已经遇害,你们连一具全尸都不留给她吗!”
“叶大人,全尸固然重要,但真相较之更为重要。蒋夫人血液抽干,身上又无血荫尸斑,已经查不出有用的信息了。只有剖尸验骨,才能听到她最后对我们说的话。”
“最后说的话……”叶九思双目赤红,愣愣瞪着,忽然滑落两行浊泪,掩面而泣,“芸娘,你莫怪我。”
小七忙上前安慰。
柳眉妩压低了声音,惊奇问道:“薛大夫,死人还会说话吗?”
薛大夫大步跨过醋泼炭火,“如何不会?死人说的话,有时比活人说的更真实,更详细。”
众人半信半疑,但因叶九思松口,便随薛大夫一起回到公廨殓房。薛大夫净手,决明焚香备刀,阿大和十三帮忙打下手。其余人等自觉站开,候在一旁。
柳眉妩皱眉看了小半晌,不忍直视,四处走走转转。不经意转到香炉处,见冷烟流溢,俯身扇风闻了闻,“这香我不曾闻过,非檀非沉,似乎是麝香?”
决明惊讶道:“叶小姐竟能闻出麝香!”
柳眉妩挑眉看他。
决明挠了挠头,解释道:“小的嘴拙,没别的意思。只是这辟秽丹原料特殊,是由川芎二两,甘松一两,细辛半两,麝香少许制成。麝香虽有,却微乎其微,几乎忽略不计,叶小姐却能闻出来,所以惊讶。”
柳眉妩但笑不语,和何清如竹悠然转入内室,查看遇害新娘的遗物。尸骨归葬,入土为安,所留遗物也不过是几件脏污破败的喜服。
竹悠然随手拿起一件喜服,左看右看,忍不住叹息道:“可惜了,这样好看的喜服,转眼就成了公案遗物。”
柳眉妩也叹气,凑近去看,目光却忽然定在喜服的腰身缝合处,眯起了眼。金丝细密,针脚崭新,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出几分旖旎华贵的光泽。
脑中有什么轰鸣而响,头皮一阵发麻,她颤着声转身问何清如:“大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去云罗坊定制喜服的时候,报完尺寸之后,夏姬他们的表情吗?”
“说不上来,但很微妙。”何清如回忆道,“好像有些惊讶,有些鄙夷,还有些兴奋。”
竹悠然听得云里雾里,“灵儿,你和何小姐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柳眉妩如实道:“竹姐姐,我有一个猜测,所有遇害新娘的名单筛选,或许和云罗坊的喜服尺寸相关。”
竹悠然没听懂,还要再问,忽听杨无名的声音在外室响起,“薛大夫,结果如何?”
薛大夫的回答言简意赅,“蒋夫人是中毒而死的。”
“中毒而死?”
三人对视一眼,快步出了内室。白布覆尸,辟秽丹烧得旺,淡淡腥味依稀可闻。
“我初时见蒋夫人颈上刀痕,其色乌青,而肉齐截,便起疑心。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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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若是生前被刀伤致死,伤口处应色鲜痕阔,花纹交错,皮肉紧缩,四周泛有血荫。而蒋夫人之状,恰恰相反。”
宝儿似懂非懂,“也就是说,蒋夫人颈上的刀痕,并非生前就有,而是死后才有的。”
“不错,剖尸验骨后,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蒋夫人口唇指甲虽不青,解衣后,腹肚却青胀。虽被抽干血液,身无血荫尸斑,但剖其尸,观其骨,喉腹处骨亦黪黑,正是中毒之状。
“只是,她的胃里不见星点残食,薛某也不知她因何中毒,中的何毒。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蒋夫人的真正死因是中毒而死。她是死后再被人抽干血液,曝尸荒野的。”
柳眉妩瞥一眼神色恍惚的叶九思,来不及细想,急忙求证道:“薛大夫,蒋姐姐可是有了身孕?”
“叶小姐怎么知道?”
“我猜的。”柳眉妩娓娓道来,“我在云罗坊见过她的喜服,精致完美,挑不出一点错处;可夏姬却说,蒋姐姐还有地方不满意,所以挂在店里要再改动。方才细看喜服,才发现是改大了腰身尺寸。而这么短的时间里,忽然改大尺寸,难免让人如此想。”
薛大夫点头道:“不错,蒋夫人确实是双身子,腹中胎儿已有四月余。”
众人惊愕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向叶九思,半天说不出话。守孝期满,即刻成婚,虽说性急了些,却也无可厚非。但新婚之夜新娘遇害,腹中却有四月胎儿,就让人止不住多想了。
叶九思听了这话,低垂失神的黑眸终于有了动静,轮转着看向停尸。下一刻,却是两眼翻白,倒头扑地。
一阵哄闹,薛大夫为他把了脉,叹息道:“气急攻心,经脉不畅,让他好好睡会儿吧。”
等阿大和小七扶了叶九思下去,竹悠然仍是心有戚戚焉,“新婚燕尔,何其可乐!叶大人却遭此无妄之灾,好不可怜!”
“我还是不明白。”杨无名百思不得解,“不论下毒还是抽血,明明只要一样,蒋夫人就必死无疑。那么,王不留行为何还要不厌其烦地实施两样呢?”
“还能为何?”小九啐了一大口,气愤填膺,“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杀人虐尸,一尸两命,简直禽兽不如,令人发指!我若擒住王不留行,必将他碎尸万段,告慰亡灵。”
何清如沉思道:“我却觉得,不管是王不留行先下毒再抽血,还是下毒害蒋夫人的另有其人,都说明蒋夫人之死与先前几位新娘并不一样。”
柳眉妩拍手赞同,“大姐姐说的在理。而且,既然蒋姐姐之死另有隐情,那我们又怎知,其余几位新娘的遇害,一清二白,没有隐情呢?”
薛大夫笑着看她一眼,“不错,叶小姐之疑也是薛某之疑,叶小姐之问也是薛某之问。所以,薛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要白大人成全。”
柳眉妩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薛大夫,你不会是想开棺验尸吧?”
薛大夫继续点头,“薛某正有此意。”
阿大为难道:“可是,先前几位死者早已入土为安,家属怕是不会轻易同意我们掘坟开棺,再次曝尸荒野的。”
薛大夫还是点头,“所以,我们不必通知死者家属。”
柳眉妩愕然,“薛大夫,你真疯狂。”
宝儿提醒道:“薛大夫,你可想好了,擅自掘坟开棺,不仅有违公序良俗,而且依律定罪也是不轻。你若一意孤行,下辈子怕是要与牢狱为伍了。”
小九闻言抽噎一声,说话竟带上了哭腔,“薛大夫,你放心,你我相识一场,到时候我一定会多多关照你的。好床好被,好酒好菜,定不会亏待于你。”
薛大夫挑眉,“谁说我是擅自了,我这不是正在请示白大人的意思吗?”
东方凌云轻笑一声,不理会其余几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自顾自点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本官既答应了薛大夫,任你剖尸验骨,许你便宜行事,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万事本官担着。”
薛大夫拱手行礼,哈哈笑道:“白大人乃真君子也!薛某就喜欢和白大人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
柳眉妩忽然想到什么,左右张望,奇怪道:“对了,十三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薛大夫继续笑着,“决明和十三已先行一步,为我踩点开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