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离魂
作品:《折杨柳》 柳眉妩伸手接茶,还没接到,忽然听到几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吓得缩回了手,奇怪道:“怎么了?很烫吗?”
抬眼望去,却见另一个自己软软倒下,伴着碎瓷声响,落在宝儿怀里。她愣了半晌,才想起走近去看,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血色褪尽,白得吓人。
她的眼皮骤然一跳。这一幕,明明怪力乱神,却有些似曾相识。不是在镜中,也不是在水里,而是在眼前,她在眼前切切实实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歪着头,伸手在宝儿眼前晃了晃,“宝儿,我在这里。”
可宝儿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他将另一个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转头朝十三吩咐:“去回春堂,请薛大夫。”
“是。”
“十三,我在这里。”
柳眉妩喊着,伸手想拉十三,却拉了个空。只好眼睁睁看着十三穿过自己,像鱼儿穿过一道无波无澜的水屏,摆尾处泛不出半点涟漪。她迈步跟上,身子却轻盈如飞羽,霎时便飘出好远。
日头渐西,暖而不灼,庭院在鸟鸣声中被拉出长长的影子。柳眉妩站在光下,伸手可见天边的云,云下的树,树下匆匆而去的十三。
那样远,又那样近;那样模糊,又那样清晰。不是从指缝之间,也不是从手掌之外,而是穿过抬起的手,透明的手,看得一清二楚。
她又惊又慌,下意识跺脚,脚却浮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地,仿佛踩在松软的云端。低头看去,见不到半点影子。
柳眉妩后知后觉,隐隐觉出害怕,也不管十三了,转身飘回东花厅,径自扑到最近的宝儿怀里。
东方凌云看着宝儿忽然僵直的上身,疑惑道:“你怎么了?”
宝儿也疑惑道:“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冷。”
东方凌云更加疑惑道:“没起风,也没降温,怎么会冷?”
回答他的,是宝儿猛不丁打了个寒颤,牙齿也很快哆嗦起来,“说不上来,这冷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柳眉妩默了默,收回在宝儿身上穿梭玩耍的手,又站得离他远了些。果不其然,很快又听到宝儿疑惑的声音响起,“奇怪,这会儿又不冷了。”
闲话的空当,十三将薛大夫请来,小六、小七、小九和十二得了消息,一股儿也全跟了进来。
薛大夫见到她,有些惊讶,“叶小姐如何会在御史府?”
小九性子急,忙催促道:“薛大夫,先别管这个如何了,快看看叶小姐的身子如何吧。”
薛大夫想了想,应一句“也是”,提着药箱转入屏风后,为她把脉诊断,片刻过去,面色却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东方凌云问:“薛大夫,娇娇儿怎么了?”
薛大夫反复验脉,半晌才回道:“白大人,叶小姐已经去了。”
柳眉妩张口愕然。
宝儿当即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娇娇儿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生龙活虎着呢。”
“薛某诊断再三再四,千真万确,错不了的,叶小姐确实大概已经去了。”薛大夫从屏风后缓步走出,“宝公子不信,大可让人摸摸叶小姐的后背。”
宝儿正要挽袖,被小六抢了先机,很快,屏风后传来一道讶异的声音,“叶小姐出了好多汗。”
东方凌云面色冷凝,皱着眉问道:“确实就是确实,大概就是大概,什么叫确实大概已经去了?”
“摸背绵滑黏腻,绝汗如油;把脉忽来忽去,止而复发。”薛大夫叹息一声,摇头解释道,“白大人,这是死脉。”
小九急忙啐道:“呸!庸医!”
小七喝道:“九儿,不得无礼!”
小六也道:“薛大夫,叶小姐还有体温呢,是不是弄错了?”
薛大夫看了小九一眼,继续摇头,“叶小姐已无脉搏,也无呼吸,还有体温,不过是因为去的时间尚短,身子不曾僵冷罢了。”
宝儿听了,放声哭一句“娇娇儿”,身子一晃,喷了口血出来,随后两眼一白,咕咚就倒了下去。
众人又惊又惧,一阵手忙脚乱,才想起薛大夫在,忙请薛大夫来看。薛大夫也不拿乔,替宝儿诊了脉,眉头皱了又舒,“宝公子无碍,不过气急攻心,脾火上行,所以吐血晕倒了。待抓些补心丸、归脾汤吃着,将养几日,便可好全了。”
十三最先回过神来,拉着薛大夫的衣角便跪了下去,叩头求道:“薛大夫,我听他们说,您是蜀郡最好的大夫,是神医,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请您再想想办法,救救叶小姐吧。”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法子我自然会说,”薛大夫顿了顿,“但是,此法能不能行,目前尚无人验证,我也不能保证。”
十三转头看向东方凌云,柳眉妩也下意识看向二哥哥。东方凌云听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但凭薛神医吩咐,多少银两都不是问题。”
薛大夫摆了摆手,“白大人误会了,不是银两的问题。只是,这方子没人试过,薛某不知真假,故不能保证灵验。说句难听的话,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一试,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说完,他指了指跪着的十三,“你既有心,再去回春堂一趟,让决明抓桂心二两、麻黄三两、杏仁七十粒、甘草一两,再把还魂草一并拿来。”
“好。”
“记住了吗?没记住我写张方子。”
十三重复道:“甘草一两,桂心二两,麻黄三两,杏仁七十粒,并还魂草,去回春堂让决明抓了拿来。”
“你倒有些想法。”薛大夫又看了他一眼,赞赏道,“记得不差,那便去吧。”
“是。”
十三疾步去了,东方凌云和薛大夫坐着等他,小六奉茶。薛大夫接过茶杯,看她一眼,安慰道:“不必忧心至此,叶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小六没说话,左手按住右手,两只手却还是止不住地抖。
十二上前拉过她的手,小声道:“六姐,和我去烧香吧。天后娘娘神通广大,定能保佑叶小姐逢凶化吉,平安醒来。”
*
柳眉妩再醒来,已是掌灯时分。
在一片“谢天谢地叶小姐终于醒了”和“多谢薛神医妙手回春”的道谢声中,她睁眼看到房顶横梁,在昏黄烛火下透出古旧的木色。
“娇娇儿,好些了吗?”
东方凌云挽袖,俯身摸了摸她的脸,摸到一手的冷汗。
柳眉妩闻声看向二哥哥,一股儿从榻上坐起,抱住他的腰身,闻到熟悉的降真香,才慢慢放下心来。
东方凌云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哄道:“醒了就好,娇娇儿,没事了。”
柳眉妩又惊又怕,还没说话,眼眶已先红了,声音更是哑得不行,“二哥哥,我以为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话说得有些不合常理。东方凌云听了,却没多想,只当她初初醒来说胡话,没和她一般计较。
柳眉妩缓了片刻,忽然掀开薄被下榻,满头冷汗尚且顾不得擦,便向屏风后的薛大夫行跪礼谢道,“多谢薛大夫赠药相救,救命之恩,灵儿没齿难忘。”
“使不得,叶小姐快快请起。治病救人,乃医者分内之事。何况,那株还魂草本就是叶老爷送来回春堂的,如今叶小姐用了,刚好物归原主,算不上赠药。”他抬手的动作忽然顿住,目光炯炯地望向屏风后,问,“不过,叶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赠药的?”
“因为我一直都在。”柳眉妩喘着气,被十三扶起身,擦了擦额角冷汗,又拢了拢鬓边湿发,才继续道,“我能看到你们做什么,也能听到你们说什么。只是,你们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
众人惊愕不已。
“我没事了,我去看看宝儿。”柳眉妩提步要走。
“原来如此!”薛大夫忽然拍手笑道,“难怪还魂汤和还魂草这么有用,叶小姐真是患的离魂之症。”
柳眉妩顿住步子,“何为离魂之症?”
“离魂之症起于心肝气郁,又兼肾脾两伤,所以水火不交,患者觉得身体一分为二,他人不见而自己独见。”薛大夫解释道,“此病不常有,十之不过一二,我也只在书上见过。方才给的方子出自千金方,桂心入肝以招魂,麻黄入肺以通魄,杏仁入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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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降逆,甘草入腑以缓暴。好在奏效,暴逆散而魂魄安,叶小姐才能还魂醒来。”
东方凌云问道:“薛神医,此病可有根治的法子?”
“书上有言,若要根治,必须舒肝气之郁,滋心气之燥,缓肾气之旺,兼培脾土,使脾血得养。待肾水润而肝不燥,脾血旺而心不枯,便自然生津而目一,神安而魂归了。”
“听不懂。”十三挠挠头,神色迷茫。
薛大夫笑了笑,“一言以蔽之,尽人事,听天命。”
十三于是了然,看一眼柳眉妩,又看一眼东方凌云,最后才看向薛大夫恭敬回道:“如此,多谢薛神医了。”
薛大夫不置可否,忽然说:“你叫十三?随我再去一趟回春堂,抄两副方子回来。”
十三脚下一顿,扶着柳眉妩的手却没松开,口中道:“我送完叶小姐便去。”
“可耽误不得。”薛大夫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的伤再拖延,恐怕就要落下病根了。”
柳眉妩停住步子,转头看向十三,“十三,你伤哪儿了?”
十三道:“我确实受了些小伤。”
“我问你伤哪儿了?”
“很久之前,不小心伤的。”
“……”
她问,他便答,句句有回应。只是驴唇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
柳眉妩被气笑了,话音却带着冷哼,不容置喙地道:“去,就现在。”
十三默了默,偷偷抬眼瞧她神色,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垂手听命,跟在薛大夫身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四公主……”小七忽然叫她,欲言又止。
几人来时便得知了她身份,不过碍于薛大夫在场不好明示,这会子没了外人,自然该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人死复生,借尸还魂,虽说匪夷所思,但既然爷、宗世子和十三都认定她是四公主,他们便也信了。
小七打量着她的神色,犹犹豫豫地开口解释:“此事并非十三不愿意说。只是,说来确实有些难为情。”
“十三伤在臀股之间。”小九接话。
柳眉妩瞬间了然,转头看向东方凌云,“二哥哥,你为何要杖刑十三?”
东方凌云气定神闲,慢悠悠喝了口茶,才回她道:“并非我要杖刑十三,是他自己负杖请罪,一定要领五十大板。我不愿打,他偏要挨,轴的呀,和某个人如出一辙,也不知是福是祸。”
柳眉妩继续问:“谁打的?”
东方凌云但笑不语。
柳眉妩便有了答案。
小七摸摸鼻子,“四公主,你别这么看我,我和九儿确实是放了水的。”
柳眉妩自然知道,杖刑责罚是门学问,轻重缓急都有讲究。主子留情时,雷声大雨点小,意思意思杖臀几下,休养几日便可好全。可若是主子不留情面,便是塞住嘴巴捆住身子,褪衣杖脊。如此一来,别说五十大板,五大板结结实实受下来,都能去半条命。
可既然二哥哥无意责罚,小七小九也无心刁难,就算伤筋动骨一百天,十三也不至于伤成薛大夫所说“落下病根”的程度吧。
正百思不得解,又听小九道:“四公主,是苏三公子。十三没还手,受了他三十鞭子,当场就皮开肉绽了。加之杖伤未愈,难免有所牵扯,伤上加伤,所以就严重了些。”
“苏适啊。”
柳眉妩垂目,眼睫轻扇,掩下眼底情绪,几人却还是在她一声冷哼中品出几分恼怒之意。
十二又道:“四公主,并非我偏袒十三,但此事确实是苏三公子的不是。他当街纵马,路上小儿避之不及,十三也是迫不得已才用针折了马蹄。苏三公子惊了马,当众出丑,落不下脸,便怀恨在心,想方设法地刁难十三。”
“十二,你不用说这么多,就是偏袒了又如何?说起偏袒护短,长安谁不知道我的名号?打狗还要看主人,苏适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仗势欺人,不过就是看着我死了,再没人护着十三。”
她的声音清脆,在夜里听来有股断冰切雪的冷意,“你以为他打的只是十三吗,他是在打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