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曳，姜妧跟在楚凌身后踏入客栈。


    客栈大堂还算宽敞整洁，他们一进门，掌柜便立刻堆着笑，殷勤地迎了上来，目光有意无意地先落在了姜妧身上。


    楚凌道：“劳烦掌柜，要两间上房。”


    掌柜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他搓着手，先是朝着姜妧的方向说道：“姑娘的房间方才已经定下，是顶好的天字一号房，一应物件都换了簇新的，姑娘随时可以入住歇息。”


    说完，他才转向楚凌，腰弯得更低，脸上堆满了歉意：“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这几日城里人多，小店的上房都已被包圆了，一间都没剩了。”


    墨七闻言，环视了一圈，此时已到晚膳时间，客栈大堂里并不见什么人，他眉头一拧，周身冷冽的气息瞬间散发出来，无声地向前踏了半步。


    掌柜被他那毫无感情的目光一扫，吓得一个哆嗦，额头都冒了汗。


    楚凌却抬手，轻轻拦住了墨七。


    他面上并无愠色，只是那温润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他依旧维持着风度，语气平和地问道：“哦？一间也无？”


    “真，真的没有了，公子！”掌柜擦着汗，赶紧补充道，“不过，中房还有几间干净的，虽然比不得上房宽敞舒适，但也算整洁。公子若不嫌弃，委屈一下？”他试探着问，目光带着恳求。


    掌柜见楚凌沉默不语，生怕真惹恼了这位看起来也不简单的公子，连忙殷勤地指路：“公子，您看这样行不行？隔壁街有间客栈，也是咱们临川府数一数二的好地方，上房肯定有！不如小的让人引您过去瞧瞧？”


    姜妧见气氛一时僵持，看向楚凌轻声劝道：“楚大哥，掌柜说得有理。这里殿下和沈世子的人都在，安全得很，我不会有事的。你不必委屈自己住中房，今日赶路也累了，去隔壁客栈住上房也更舒服些。”


    楚凌闻言，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姜妧脸上。


    他眼中那份惯有的温和笑意似乎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带着几分脆弱感的落寞。


    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些“受伤”：“妧妧是觉得我留在这里，不太方便？”那语气，仿佛被嫌弃了一般。


    姜妧心头像是被那眼神里的落寞刺了一下，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楚大哥你误会了！我绝无此意，我只是……”


    “没有就好。”楚凌没等她说完，便截住了话头。


    他唇角重新扬起那抹温雅的笑容，只是眼底的落寞并未完全散去，反而更添了几分坚持的意味，他语气温和却异常坚定：“既然已应下要送妧妧去南陵郡，断没有中途就离开的道理。我住在这里，虽帮不上什么忙，但相互也有个照应。”


    他不再看掌柜，目光扫过略客栈显空旷的大堂，淡然道：“行走在外，能有片瓦遮头，有榻安眠，已是不易。掌柜既说中房还有，那便有劳，为在下及随行之人安排几间中房吧。”


    掌柜如蒙大赦，连声应着“是是是！多谢公子体谅！”，忙不迭地跑去张罗了。


    墨七深深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又冷冷地瞥了一眼掌柜仓惶的背影，一言不发，只对楚凌微一颔首，便转身快步走出客栈大门。


    这时，一名身着王府亲卫服饰面容严肃的男子走到姜妧面前，躬身道：“姜姑娘，属下带您去房间。”


    姜妧点点头，跟着亲卫往楼梯走去，经过楚凌身边时，她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楚凌对她微微颔首，眼神温和依旧，仿佛刚才那点落寞只是她的错觉。


    踏上楼梯，姜妧看着前方亲卫挺直的背影，心中的疑问再次翻涌上来，她忍不住开口，试探着问道：“这位大哥，你家殿下是早就知道我会来这临川府吗？”


    那亲卫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头也不回，声音刻板地回答：“回姑娘，殿下并不知道。”


    “不知道？”姜妧蹙眉，疑问：“那为何连我的房间都提前订好了？”


    亲卫的背影僵硬，他没有回答，反而像是没听见姜妧的问话一般，突然加快了脚步，闷头往上走。


    “哎？等等！”姜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弄得有点懵，穿着裙子上楼梯本就慢，只得提着裙子小跑几步追上，“大哥？你别走那么快……”


    “姑娘，您的房间到了。”


    亲卫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然后侧身让开，对着姜妧抱拳：“姑娘一路辛苦，请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姜妧被灵犀扶着，她叉着腰，喘着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亲卫已经像后面有鬼追似的，转身大步流星地沿着来路走了，转眼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姜妧站在雅致宽敞的房门前，看着那亲卫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紧闭的房门，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问号。


    在萧绝手下当差这么忙吗？


    行吧，男主在剧本中这么厉害，知道她的行程有什么稀奇。


    随即她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灵犀上前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香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来，房间布置得极为舒适考究，甚至桌上还放着一套青瓷茶具，一碟新鲜的点心。


    灵犀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床铺，手指抚过光滑柔软的缎面被褥，忍不住感叹：“姑娘，您瞧这临川府的客栈，布置得可真讲究！连被褥都是上好的缎子，都快赶上咱们府中了！”


    她语气里带着点小庆幸，“还好咱们有一间上房，姑娘能好好歇歇。不过，这客栈的上房这么好，中房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楚公子住着应该也不会太委屈，姑娘您就别担心了。”


    姜妧正坐在桌边，端起那套崭新的青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温热，沁人心脾，竟还是上好的茶叶。


    听到灵犀的话，她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桌上那碟精致的点心，脑子里却莫名冒出一个念头：今晚要不点个红烧肘子？


    与天字一号房的宽敞雅致不同，客栈的中房区域环绕着一个不大的天井，略显局促。


    其中一间房门紧闭，内里却早已在短短几息之间焕然一新。


    虽然空间确实比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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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了不少，但此刻房内一应陈设无一不是低调奢华的上品。


    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沉水香，与楚凌身上惯有的气息如出一辙。


    楚凌正悠然坐在窗边的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通透的无事玉牌。


    窗外是寂静的天井，暮色四合，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平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阴郁。


    墨七悄无声息地闪身进来，恭敬抱拳：“主子，都安排好了。”


    楚凌指尖摩挲着玉牌光滑的边缘，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声音平淡无波：“林家那边，还没动静吗？”


    墨七垂首：“玄老板传信，一直派人盯着，安静得很。或许是怕林廷川的事，牵连到宫里的皇后娘娘，不敢妄动。”


    楚凌指尖的玉牌在掌心灵活地转了个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讽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阴寒。


    墨七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定远王一行人在临川府，似乎抓了几个人。”


    楚凌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墨七身上，那双温润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如同寒潭，他语气依旧淡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抓便抓了，钓大鱼，总要先投喂些小鱼小虾。”


    墨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楚凌手中那枚无事玉牌上，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提醒：“主子，姜大姑娘，她与定远王有婚约在身。”


    空气瞬间凝固。


    楚凌把玩玉牌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眼睫，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眸，此刻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一圈极其幽暗复杂的涟漪。


    他并未看向墨七，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某个遥远又近在咫尺的身影上，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缥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分量：“婚约……？”


    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道身影，她身上的光是他从未拥有过的、纯粹的、灼眼的、最炽热的那一束。


    如果萧绝娶了她……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楚凌指尖的玉牌停止了转动，被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仿佛能冻结周围的空气。


    那温润如玉的假面之下，某种更深沉、更阴湿的东西，似乎正随着这两个字悄然翻涌。


    墨七敏锐地察觉到楚凌周身气息的变化，那股温和的假象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从深渊里弥漫出来的阴冷与戾气，他甚至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无人知晓，这位温润如玉的主子，曾是自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恶鬼。墨七深知他手段与武艺，他是一把浸透了刻骨恨意，淬了毒的刀。


    冰冷的妒意与暴戾的占有欲在楚凌胸腔炸开，他有些好奇，被剥离了阳光的姜妧，会是什么模样？


    他忽然无端地，很想去她床边看看，看看她沉静安眠时，是否还带着白日里那抹令他刺目又贪恋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