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客栈的灯笼在檐下轻轻摇曳，将窗棂映出斑驳的影子。


    整座客栈虽几乎住满，却因为都是萧绝与姜妧一行人的随从，反倒很是安静。


    姜妧心满意足地啃完肘子，仰躺在藤椅上发呆。


    灵犀端着热水推门进来，一边拧帕子一边絮叨：“都巳时了，定远王殿下的屋子还不见人回来呢。奴婢路过楚公子门前，倒是已经熄了灯。还是殿下更辛苦些。方才他的亲卫还来传话，说明日辰时便要动身。”


    “是吗？”姜妧由着她伺候洗漱，忽然语重心长道：“灵犀啊，你要记住，心疼男人，会倒霉一辈子。”


    她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灵犀手上动作一顿，疑惑地眨眨眼：“姑娘变了好多。”


    “是吗？”姜妧懒洋洋地闭着眼。


    “从前姑娘最是心疼殿下，总担心他在边疆吃不饱穿不暖。殿下回京后，您又怕他吃不惯京中饮食，特意寻了西北厨子，变着法子做了吃食送去王府……”灵犀抿嘴一笑，“如今倒像是半点不挂心了。”


    姜妧心里感叹，剧本中的“姜妧”不正应了那句“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吗？


    反正男主最终是女主的，她心疼别人的老公干嘛？


    姜妧一副无所谓的说道：“这样不好吗？总追着人跑，反倒容易惹人厌烦。”


    灵犀替她擦净手指，眉眼弯弯：“好，奴婢觉得现在的姑娘很好，您心系殿下多年，如今殿下也处处为您着想，当真是天赐良缘！”


    “瞎说什么呢，不过就是碰巧遇上罢了。”姜妧摆摆手，懒得解释。


    什么良缘？男主晚归那是他在走剧情，谁让他是男主呢？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加班加点是应该的。


    而她这个炮灰，这里的部分已经算是超额出演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赶了两日的路，她早已乏了，难怪原剧本里的“姜妧”死活不愿跟着宋氏出门贺寿，这简直就是体力活。


    姜妧走到床边，“大”字型瘫在床上，缎面被褥柔软，居然真的能媲美她闺房里的。


    她在心中感慨，来到这个世界其实也不算全无好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看甲方爸爸的脸色熬夜改稿加戏，出门一堆人陪着哄着不说，还能住总统套房。


    要是能一直这样享受生活就好了……


    姜妧迷迷糊糊想着，渐渐沉入梦乡。


    灵犀轻手轻脚替她掖好被角，熄了灯，悄声退出门去。


    屋外，姜妧所在房间的屋顶上。


    祁风抱剑躺在瓦片上，夜无痕与夜无息一左一右叼着草茎望天。


    夜无痕忽然指着月亮道：“你们看，那月亮是不是缺了一角？”


    夜无息和祁风沉默。


    过了一会儿，夜无息转头看向祁风：“听说你失忆了，你半点不记得身世吗？”


    祁风轻轻“嗯”了一声。


    夜无痕闻言凑过来：“你真一点都想不起来？有没有印象，家中可还有亲人？”


    “没有。”祁风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我家中没人。”


    他失忆了，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曾是什么人，但他隐约觉得，自己从前便是独来独往。


    他的右臂内侧有一枚陈年烫印的徽记，或许曾是某个组织的杀手，或者也是哪个府中的护卫，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不记得是谁对他说过，人活着最重要的，其实是眼前的人和事。


    夜无痕还想再问，夜无息打断道：“这客栈里全是殿下的人，也出不了岔子。祁风兄弟，今夜你且好好歇着去吧。”


    “就是，你这年纪，还在长个子，得多睡觉才能长得高！”夜无痕笑嘻嘻补了一句，被夜无息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祁风摇头：“不急，等姑娘睡熟。”


    屋檐之下，无人发觉，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回廊，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姜妧所在的厢房中。


    楚凌难得换上一身黑袍，半张黑色焰纹面具覆盖在他脸上，只露出一节白皙清隽的下颚。


    屋内烛火已灭，唯有窗外漏进的微光，勾勒出床榻上朦胧的身影。


    他缓步走近，在床边坐下，垂眸望向床榻上的姜妧。


    姜妧已经睡熟，她的睫毛如蝶翼般垂下，红润饱满的唇瓣微张，呼吸轻缓，透着毫无防备的柔软。


    一缕碎发搭在额前，随呼吸轻轻颤动，这一刻，仿佛连发丝都染上了她的安宁。


    楚凌眸光微暗。


    原来她睡着时的样子是这样的。


    与白日里的鲜活明媚截然不同，但，和他刚才在自己房中时想象的模样差不太多。


    他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拨开那缕碎发。


    姜妧似有所觉，皱了皱鼻子，翻身了个身，正对着他。


    楚凌目光落在她面前空出的那节床榻，忽然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想与她同塌而卧。


    然而，就在他俯身靠近的刹那，屋顶的祁风瞳孔骤然紧缩。


    屋内气息不对！


    他迅速起身，长剑出鞘的瞬间，脚尖一点，屋顶的瓦片随即发出极轻的脆响。


    眨眼之间，姜妧所在的房门被从外推开，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至！


    楚凌也提前感受到了来人，他身形微侧，衣袂翻飞间轻巧避过剑锋，面具下，他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这狼崽子还挺警觉！


    祁风横剑挡在姜妧的床前，剑锋映着月光在帐幔上反射出冷冽的光痕。


    他低声喝道：“来者何人！”


    门前，夜无痕与夜无息也已赶到，见到榻前与祁风对峙的黑衣人俱是心头一震。


    来不及弄清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三人对视一眼，举剑便一起攻去，招式凌厉，却都默契地未带起半分声响。


    楚凌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刀光剑影中，墨色衣袍如暗夜流动的薄雾无息划过。


    数招过后，祁风三人竟连他一片衣角都未沾到。


    “嗯……”


    床榻上，姜妧突然传来一声梦呓。


    几人动作同时一顿，往床榻处看去。


    姜妧抱着锦被蹭了蹭，腮边压出娇憨的软肉，抱着棉被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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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里侧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见此情景，楚凌眼底冰霜倏然化开，漾起一抹真实的笑意。


    然而这瞬息的分神，祁风剑锋已至面前！


    “嗤！"


    一道衣袖裂帛的声音，楚凌倏然后撤，身形一闪，人已到了厢房门前。


    他垂眸，瞥见左臂衣袖渗出一道血线，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裹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抬眼看向房中三人，眼中尽是冷意。


    随即，他转身一跃，瞬间融入了屋外的夜色之中。


    三人立马追到廊下，不大的院中安静如常，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面色凝重。


    夜无息低声道：“此人的身手，远在你我之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姜妧那间已被关上的房门，对祁风问道：“你家姑娘近日可有招惹什么江湖人士？”


    祁风沉默，摇头。


    夜无痕纳闷，看向二人：“你们说，那人潜入姜姑娘的房间到底是何目的？若要动手伤人，他早有机会，可是，看着又不太像。”


    这话说完，祁风和夜无息齐齐看向夜无痕，夜无痕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难道不像是劫色吗？要不明日出去打听打听，这临川府最近有没有出现过什么有名的采花大盗？”


    祁风忽然开口：“他身上有股药香。”


    “什么？”夜无痕睁大眼。


    祁风眉头皱起：“或许他刚服了药，或者身上有伤。”


    方才打斗之间，他隐约闻见了一股熟悉的药香，只是这点细微的线索并不能说明什么，习武之人带点药在身上，也是常有的事。


    但那人被他伤到，若是潜伏在他们身边之人，定会露出马脚。


    忽然对上这样一个高手，三人毫无头绪。


    “好了，噤声。”夜无息按住他们，“我去禀报殿下，你们守好姑娘。”


    临川府衙书房。


    书桌上摆着被垒的高高的账册，萧绝将一份账册重重合上，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


    一侧，沈南星早已在撑着头打起瞌睡。


    关卿卿推门进来，听到声响，萧绝抬起眼望去，关卿卿走近几步，默默对他摇了摇头。


    "殿下，您就是熬到五更天也翻不完这些假账，何况这些账明显是请高人指点过的，做得滴水不漏。"沈南星迷迷糊糊地支着下巴，打了个呵欠说道：“明日还要赶路，我看咱们就回去休息吧，那些人说与不说有什么要紧，先关他们十天半个月的，关老实了再审也不迟。”


    关卿卿也开口劝道：“殿下，你已两日没合眼，这样下去铁人也受不住。”


    萧绝闭上眼，长长舒了一口气：“今日便到此吧。地牢里那些人也不过是用来敲山震虎，圣上既肯顶着朝堂压力将此事交予本王，本王自当替他肃清朝政。”


    沈南星站起身，目光扫过萧绝疲惫的脸，无声叹了口气。


    才到门口，就见夜无息远远跑来。


    他向三人拱手行礼，然后对萧绝正色道：“殿下，属下有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