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春日宴，每年都是京中开春后第一场盛事。


    姜府门前，车马齐备，众人都在，除了姜策和姜瑶。


    姜太傅微微蹙眉，姜策天没亮就去了书院，姜瑶呢？真是半点不懂规矩！


    这边，宋氏拉着姜妧的手，反复叮嘱：“妧妧，今日人多眼杂，万事小心为上。那些心思叵测的，尤其要留神！若再遇上回除夕宴那般事，别硬碰，赶紧寻阿娘，知道吗？”显然，上回除夕夜宴，让她心有余悸。


    她仔细端详着女儿今日的装扮。


    今日姜妧姜妧难得摒弃了往日张扬艳丽的红紫之色，选了一身水碧色云锦襦裙，外罩月白轻纱半臂，发髻间只簪了几支素雅的珠花并一支点翠步摇，清丽脱俗得如同雨后新荷。饶是如此，那昳丽的五官和通身的气度，依旧让她在人群中注定是最耀眼的存在。


    宋氏眼中满是骄傲，忍不住抬手替女儿理了理鬓角，笑道：“瞧瞧，我家妧妧这般品貌，真是便宜定远王殿下了！”


    姜妧嘴角刚扬起的弧度，一听到“定远王”三个字，那笑容瞬间僵住，“阿娘！”语气里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宋氏只当她是害羞，抿唇笑了笑，不再多说。


    这时，姜瑶姗姗来迟。


    她今日显然也是精心装扮过，一身鹅黄色绣迎春花的襦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显娇嫩，脸上薄施脂粉，唇上点了胭脂，努力增添了几分颜色。


    平心而论，姜瑶也算清秀佳人，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气质。然而，当她站到姜妧身边时，那份刻意营造的“春日娇艳”瞬间被姜妧浑然天成的绝色与气场所压制，显得单薄寡淡了许多，如同明月旁的星子，光芒被尽数掩盖。


    姜瑶快步上前，对着姜太傅和宋氏深深福礼，声音细软带着惶恐：“父亲，母亲，大姐姐，瑶儿来迟了。”


    姜太傅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只道：“人齐了便好，进去吧。”


    马车辚辚驶向公主府。


    车厢内，姜太傅沉默片刻，目光转向低眉顺眼的姜瑶，忽然开口：“瑶儿。”


    “父亲。”姜瑶立刻应声，身体微微绷紧。


    “你是如何识得长公主殿下的？”姜太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姜瑶心中一紧，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帕子，斟酌许久，也没想好如何回答。


    一旁的姜妧见状开口，语气随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围：“阿爹，元宵灯会那晚流民作乱，二妹妹碰巧在临烟阁附近，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长公主。”


    姜太傅看了姜妧一眼，又将目光落回姜瑶身上：“哦？临烟阁？那日你怎会在那里？”


    姜瑶垂首回道：“回父亲，女儿那日只是想去临烟阁外看看花灯，恰逢长公主殿下驾临……”


    姜太傅“嗯”了一声，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缓缓道：“救驾说到底，亦是臣女本分。切记，万不可因此生出骄矜之心，更不可挟恩图报，失了分寸。今日赴宴，人多事杂，若遇长公主，谨守本分，多避让些，莫要冲撞了贵人，给府里惹麻烦。明白吗？”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姜瑶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死死捏着帕子，父亲这是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妄想借着长公主的青眼攀高枝，尤其是不要妄想成为长公主敬献给圣上的美人！在父亲眼里，她这个庶女，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不配拥有那样的福分！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不甘涌上心头，她强忍着，垂头恭敬道：“是，瑶儿谨记父亲教诲。”


    马车缓缓停在了恢弘气派的长公主府门前，几人刚下车，便听得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姜妧循声望去，心口猛地一缩！


    只见长街那头，两匹神骏的高头大马踏光而来，当先一人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松，正是定远王萧绝！他身旁并辔而行的，则是笑容散漫的沈南星。


    怎么这么巧？！门口就直接撞上了？！


    姜妧内心哀嚎，瞬间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人群里。


    这难道就是剧情的强大惯性？肯定是因为男女主都在，剧情强行凑局，但是非带她不可吗？


    她赶紧跟着父母一起屈膝行礼。


    萧绝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的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低垂着头的碧色身影上。她今日的装扮倒是与往日不同，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清雅，像春日里最鲜嫩的一抹新绿，意外地顺眼。


    想起昨夜暗卫的回禀，再看到她此刻这副低眉顺眼仿佛不敢看他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点新奇和微妙的情绪悄然升起。


    “姜太傅，姜夫人，不必多礼。”萧绝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往日的疏离感，目光在姜妧身上停留了一瞬才移开，转向姜太傅，开始寒暄。


    沈南星也下了马，笑嘻嘻地回礼。


    他的目光则饶有兴致地在姜家姐妹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却落在了姜妧身后，那个穿着鹅黄衣裙低着头的姜瑶身上。


    沈南星收回目光，拱手：“姜伯父安好，宋伯母安好，两位姜妹妹安好。”


    一行人寒暄着，由公主府的下人引着，往府内走去。


    姜妧故意放慢脚步，坠在最后。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紧张地关注着前方的男女主互动。


    只见萧绝全程目不斜视，只与姜太傅低声交谈着朝中之事，目光沉稳，连一个多余的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姜瑶。


    咦？男主对女主还这么冷淡吗？


    姜妧正纳闷，视线一转，却捕捉到了走在前面的沈南星状似无意地，频频侧头，目光精准地瞟向身后姜瑶的方向！


    姜瑶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对上沈南星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她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去，一抹红霞却不受控制地飞上了双颊，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


    沈南星将姜瑶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点促狭和了然，这才含笑转回头去，重新跟上萧绝的步伐。


    姜妧：“……”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她看着前方毫无互动的男主和女主，又看看后面这隔着几步距离就开始眉来眼去的男配和女主，仿佛有什么东西错位了。


    这……这剧情是脱缰的野马吗？


    男女主的感情线还八字没一撇呢，怎么女主和男配的感情线倒像是要提前发车了？


    不对，这剧情虽然在往前推进，但是方向好像越来越歪了，如果女主和男配真的看对眼了，那萧绝怎么办？


    她的娃娃亲谁来接盘？


    她这个无足轻重的炮灰命格可经不起风浪，和她相关的这条故事线，她必须给扭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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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妧赶紧一个跨步挡在姜瑶面前，指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的水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热情，“妹妹，林姐姐她们就在前面水榭呢！咱们快过去吧！”


    闻言，姜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抗拒和畏缩。


    那些出身高贵的嫡女们，平日里没少因她庶女的身份明里暗里地奚落、排挤她，那种无形的轻蔑和孤立，比打骂更让人难堪。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恭顺，低低应了一声：“是，大姐姐。”然后顺从地跟着姜妧，向姜太傅等人告退。


    宋氏又叮嘱了几句莫惹事，才放二人离去。


    走向水榭的路上，姜妧斟酌开口，试图把剧情往“正轨”上引，她装作闲聊，试探着问：“妹妹，你觉得定远王殿下如何？”


    姜瑶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姜妧一眼，眼神带着谨慎的探究，随即垂下眼帘，声音恭顺又带着公式化的回答：“殿下英明神武，战功赫赫，乃国之柱石。更是大姐姐的良配，天作之合。”


    “哦？就这样？”


    姜妧不死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我是说殿下对你似乎颇为不同呢？你看啊，我回府那日，殿下就在府门前救了你。后来在西市，又是殿下出手相救。这救命之恩，可是实打实的两次！”


    姜瑶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冷意和一丝被冒犯的屈辱：“大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定远王殿下是你未来的夫婿，我未来的姐夫！我对他，除了敬畏和感激救命之恩，还能有什么想法？大姐姐此言，是想陷我于不义吗？”


    姜妧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弄巧成拙了！她连忙摆手解释，“我是觉得，我从前是挺喜欢殿下的，可这次殿下回京，我瞧着他与我之间差距甚大，性情也不太相合，我好像没从前那么想嫁他了。反倒是妹妹你，才情品貌都是一等一的，性子也沉静，我觉得你与殿下站在一起，瞧着倒是更相配些。”她硬着头皮，努力把话往撮合的方向圆。


    姜瑶听完，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冷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被羞辱的愤怒。


    她后退半步，与姜妧拉开距离，声音如同淬了冰：“大姐姐慎言！你与殿下的婚事，乃先帝亲口所赐！岂容我等妄议般配与否？大姐姐对殿下的心意如何转变，是你自己的事，无需告知于我。我身份低微，更不敢攀扯殿下！还望大姐姐往后莫要再说此等引人误会、陷我于不义之地的话了！”


    她说完，紧紧抿着唇，扭过头去，一副拒绝再交流的姿态。


    姜妧：“……”


    完蛋！彻底搞砸了！姜瑶这反应，绝对是把她当成又要使什么阴招陷害她了！这误会可大了！


    眼看着水榭就在眼前，姜妧着急，眼看男女主这边暂时是撬不动了，那男配呢？


    她不甘心，又硬着头皮，故意带上点八卦的语气：“那二妹妹觉得沈世子人怎么样？我看你们似乎挺熟的？”


    姜瑶本不想再理她，但听到“沈世子”三个字，心尖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想到昨日他带她入黑市求药时的可靠身影，想到他偶尔流露出的玩味笑容，还有方才在门口那灼人的目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和酸涩涌上心头。


    她终究还是低声开了口，声音几不可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疏离：“沈世子古道热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