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玩偶

作品:《在克苏鲁世界当法医

    那十岁的男孩很快就来了。


    罗琳这一次询问了他的名字:米奇·怀特,父亲死于矿难,母亲是一名纺织工人。


    他瘦骨嶙峋,浑身黝黑,过瘦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巨大的脑袋,脑袋上安着一对巨大的眼睛。


    面对威严的贵族、严肃的警察、两位神圣不可侵犯的教会修女,米奇瑟瑟发抖,他看上去实在是一个胆小又没多少见识的贫穷小孩,所有人都很难相信他会有胆量数年如一日地向一位贵族投毒。


    萨斯摆出一副严厉的神色,这样的神色最适合恐吓小孩。


    “米奇·怀特,知道找你来什么事吗?”


    米奇低着头,声音颤抖:“我、我不知道……警官大人。”


    “还想蒙混过关!”萨斯喝道,“伊莎贝拉昨天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谁、谁死了?”米奇一下子抬头望向萨斯,不可置信道,“伊莎贝拉?我前天才和她说过话!”


    “你前天和她见面,她昨天就死了,你还说这和你没有关系?”萨斯冷哼一声,“我们已经查清了她是怎么死的,你现在坦白,看在女神的份上,说不定还能得到饶恕。”


    “警官大人,真的不是我干的!”米奇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几乎是尖叫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大人们都看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如果这么一个孩子都能撒谎骗过所有人,那说明他一定是被邪神附体了。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萨斯道,“把你们前天见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漏下。”


    米奇被吓得打嗝:“我、嗝……我前天来清理烟囱……”


    米奇在塔拉家的行动数年如一日。他准时准点地在每周二的上午十点上门,带齐全部工具,卷在绳子扎好的集灰毛毯里。


    塔拉家的佣人为他开门,然后去通知伊莎贝拉,那个烟囱男孩到了。


    伊莎贝拉会兴冲冲地跑过来,盯着米奇在饭厅里脱光衣服,把毛毯铺在烟囱下,然后拿上工具,像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钻进烟囱。


    清灰的烟尘很大,对伊莎贝拉的肺不好,所以在米奇钻进去后,伊莎贝拉就会离开,到厨房去寻摸一些小甜点。


    “伊莎贝拉自己去拿?”萨斯打断,向他确认道。


    米奇惶恐地点头,眼角瞟向塔拉夫人:“是的,警官。我只是来清理烟囱的,不能进入厨房。”


    “你没有偷偷往食物里下料吧?”萨斯狐疑道。


    “没有,夫人……”他转头看向塔拉夫人,又环顾四周,似乎想要找到一个依靠,一个证人,“我们吃的时候,都有佣人在旁边。”


    塔拉夫人证实了这一点。


    塔拉家是传统的老式贵族家庭,伊莎贝拉是个很有教养的小女孩。


    伊莎贝拉拿来甜点,米奇会被佣人带下去洗澡——这实在是很宽和友善的待遇,穷人是没有条件洗澡的。洗干净后他才会被允许和伊莎贝拉坐在一起,同台用餐,那些甜点也是这个穷孩子这辈子都吃不上的。


    塔拉家的烟囱固定每周清理一次,不像其他人家一个月一次,或是只在冬季清理,因此积灰不多,清理起来很快。


    米奇一天要清理四个家庭的烟囱,下一家在中午十二点,在这段空隙里,他会和伊莎贝拉一块玩上一会儿。


    “你们都玩些什么?”萨斯又出声打断了。


    “伊莎贝拉房间里的玩具……玩偶……她的新衣服,什么的。”米奇结结巴巴地说道。


    其实听到这里大人们都已经失望了。


    这个孩子也没有杀害伊莎贝拉的动机,塔拉家待他宽厚,他和伊莎贝拉的关系也好,唯一有机会下毒的甜点时间都有佣人看护,这又是一条无用的线索。


    塔拉爵士失望地闭了闭眼,侧身低声对萨斯道:“再想想看。”


    罗琳却直直地盯着这个可怜的小男孩,女巫的双眼锐利且无情,似乎要从他本就枯瘦的身体中再榨出什么东西来。


    烟囱工工会。


    树神之触。


    神降仪式。


    命运联合会。


    塞勒斯毒液。


    这些词汇在罗琳的脑海中转圈,她蹲下身,对米奇说道:“我带你去伊莎贝拉的房间,你再详细告诉我们,你和伊莎贝拉平时都玩些什么。”


    其他人或者觉得罗琳太过固执,或者觉得浪费时间,但碍于女巫的权威,还是呼啦啦地又涌入了伊莎贝拉的房间。


    房间的主人宁静地躺在床上,米奇一进门就看到了。


    “伊莎贝拉?”他小声地喊。


    伊莎贝拉没有动静,他接着又喊了几次。


    塔拉夫人撇过了头,示意他可以上前查看。


    米奇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到伊莎贝拉脸前,过了一会儿,他急速地抽回了手,又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大人。


    那张瘦巴巴的小脸开始发皱,像一张揉皱的纸团,然后豆大的泪珠又伤心又惧怕地从他的大眼睛里掉落下来。


    男孩的哭泣令塔拉夫人掩面,实在无法忍受地转身出了房间。


    “我们……我们……我和伊莎贝拉……”米奇茫茫然地环顾整个房间,说道,“有时候她会给我换衣服穿。她的衣服……”他在塔拉爵士的允许之下打开了衣柜,将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地指出来。


    “还有玩具……”


    他又对这房间很熟悉地找到了伊莎贝拉的玩具箱,把玩偶一件一件地拿出来。


    这场景令塔拉爵士也开始无法忍受了,对他而言,这和情感上的鞭尸简直没有区别。在米奇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爆发,说道:


    “好了,够了!我认为他是无辜的,你们呢?我不想将我女儿生活的细枝末节都公开在所有人眼里,请原谅,我认为这些与她的死亡无关。”


    萨斯也被说动了,犹豫地看向罗琳。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方向是错误的,他们不应该再追索下去了。


    “太过固执也不是什么好事。”劳瑞娜也低声劝说道,“在设计仪式、研究药剂配方的时候,我们要学会及时接受失败。”


    只有莱西安攥紧了拳头,欲言又止。


    任何人身处这样的境地,再被劳瑞娜一劝,都应该借坡下驴,放弃这条线索了。何必惹得塔拉爵士不快呢?但罗琳脸上没有半分动摇,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冰冷,她盯着玩具箱,说道:“继续。”


    塔拉爵士的脸皮不悦地抽动了一下。


    但罗琳无暇理会他了,一种直觉,她那总是准确的直觉直直地指向正确——


    “那是什么?”她问。


    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米奇快要哭了。他战战兢兢地从箱子里取出一个丑陋的木头玩偶:“这是……我。”


    “你?”


    黑黑瘦瘦的木头小人握在黑黑瘦瘦的米奇手里。


    “对……这是,我,我亲手做给伊莎贝拉的礼物。”他又从箱子里掏出几件小衣服,“我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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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给它换衣服穿。”


    听起来像是孩子间的过家家游戏。玩偶被打磨平滑,油光锃亮,看得出主人的爱惜,如果不是此情此景状况不对,大人们都应该会心一笑才是。


    “什么时候做的?”


    “两……三年前。”米奇不确定地说道,“那是我八岁的时候……伊莎贝拉过生日了。”


    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令在场人都精神一振。


    塔拉爵士死盯着那个玩偶,对劳瑞娜说道:“女士,劳烦你做个检验。”


    劳瑞娜应了一声,从随身的药包里取出一个小药瓶,里面装着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是专门用来检测塞勒斯毒液的试剂。


    这还是罗琳第一次看到真正由草药女巫制作的药剂——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罗琳便辨认出了里面的部分成分:天仙子,乌头,龙胆根,祖母绿宝石粉末,但这些东西经过草药女巫的神秘制作,竟能变得无毒且无色无味。


    一滴试剂滴在玩偶的头顶。


    几乎是同时地,那透明的液体变得乌黑,化作一阵嗤嗤冒着黑气的毒雾升起。


    “塞勒斯毒液!”


    可怜的米奇脸色变得惨白,这诡异而不详的一幕哪怕是他也能看出不对,但他只能徒劳地张着嘴:“不,不是……我没有……”


    “现在还试图狡辩吗?!”萨斯严厉地喝道。


    米奇紧紧地抱着木偶:“我不知道……怎么会?”


    “他好像是真不知道。”劳瑞娜皱起眉头,说道。


    “一个下毒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下毒呢?”塔拉爵士痛苦地道。


    但幼小的男孩抱着一个比他更小的木偶,被一群大人包围,看上去着实可怜。


    劳瑞娜动了恻隐之心。


    她上前一步,提示他道:“塞勒斯毒液需要每周投毒,长期坚持才能起效。有什么是你们每次玩这个玩偶的时候,都要做的事?”


    米奇很努力地回想着,一张小脸又皱成一团了。


    “我们给木偶涂保护油……”他慢慢地说道,“木头如果不保养,就会粗糙开裂,所以我们每周都一起给木偶涂油。”*


    “油呢?”塔拉爵士急促地问。


    “在我的工具袋里。”米奇木然地说道。


    塔拉爵士立马转身,急匆匆去找米奇的工具袋了。


    劳瑞娜又上前一步,蹲在了米奇身前,握着他的手,轻声问道:“好孩子,我相信你不是故意要给伊莎贝拉下毒的。那油是谁给你的?”


    “我……我自己做的。”米奇的大眼睛变得空洞,空洞到了恐怖的地步,他低头看向劳瑞娜的脸。


    “塞勒斯毒液是邪神之物,怎么可能是你自己做的呢?”劳瑞娜严肃地道,“再想想。”


    “我自己做的。”米奇说道,“木偶,木偶是我自己做的;保护油也是我自己做的。”


    罗琳灵光一闪。


    米奇的父亲是个矿工,母亲是个纺织工人。这年头木匠还是个挺有技术门槛的职业,米奇从哪里学会的制作木偶?


    “小心——”她连忙伸长手臂,试图将劳瑞娜拉起。


    但已经晚了。


    “嘭”地一声,伴随着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米奇那皱成一团的脸,就在劳瑞娜的面前炸开了。


    血肉四溅,飞上天花板,飞上伊莎贝拉的尸体,也飞到了劳瑞娜的脸上。


    “啊——”


    伴随着脑袋爆炸响起的,是门外塔拉夫人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