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


    又是邪神。


    将一切归咎于邪神固然简单，但不代表就万事大吉。


    这里可是生命女神的领地，邪神的猖獗意味着女神正在失去她的保护力量。


    两名女巫的脸色都不好看。


    劳瑞娜是被喷了满头满脸的血，这种近距离的野蛮粗暴令这位长期在象牙塔中与草药为伍的女巫脸上露出一种茫然。


    罗琳则是因为猜测成真。


    烟囱男孩，又是烟囱男孩！她几乎是愤恨地想，塞勒斯是把这些男孩当做人肉炸弹在使唤吗？


    “先起来擦擦血吧。”她扶起劳瑞娜，低声道。


    “我一定要找烟囱工工会讨个说法！”


    见到这一幕，塔拉爵士愤怒得脸都涨红了。


    一个被邪神渗透的烟囱工，花了足足三年工夫来毒害他的女儿，如此细致，如此令人不寒而栗！难道塔拉家对他还不够好吗？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烟囱工工会对此没有分毫的察觉吗？


    “我与您一道去，爵士。”罗琳出声道。


    塔拉爵士瞟了她一眼。


    这是个年轻的仪式女巫，据说是女神的神眷。但更年长、经验更丰富的草药女巫劳瑞娜没能拯救他的女儿，这位仪式女巫，虽说查到了凶手，但于伊莎贝拉也无济于事了。


    伊莎贝拉躺在床上，天使般的面庞上沾染了狰狞的血迹。她漂亮的被子、珍爱的小熊地毯、住了十二年的小屋……


    已经全部被喷射式的血液与脑浆污染了。


    塔拉爵士深呼吸了一口气，冷淡地道：“不用了，芬格尔小姐，如果您真的想帮忙的话，那么，您会安息仪式吗？”


    “我会。”


    “那就请您为伊莎贝拉主持她的葬礼吧。”塔拉爵士说道。


    一丝小小的愧疚浮现在罗琳心中。


    “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保证伊莎贝拉的安息之地不会受到任何打扰。”罗琳耍了个文字游戏，说道，“烟囱工工会我是必要去的，调查邪神是教会的职责所在。”


    “请您自便。”塔拉爵士点了点头。


    罗琳带走了米奇·怀特的尸体，邪神污染过的尸体，给萨斯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往外卖。尸体表面上装进了妖精的口袋，实际上已经转移到了系统的解剖台上，罗琳不禁再次感叹波斯和她真是再契合不过了。


    他们擦干净了伊莎贝拉的脸，又给她换了一身衣服。


    罗琳终于得以粗略检查了一遍伊莎贝拉的身体——她的静脉尤其地乌黑，透过薄薄的皮肤显现出来，那正是毒素入体的象征。


    罗琳突然想到：若是塔拉家信任外科医生，至少尝试一下放血疗法的话……


    至少放血疗法用在这里是有效的，伊莎贝拉的血液一看就有问题。


    只是没有如果了。


    萨斯派了人去逮捕米奇的母亲，但罗琳觉得从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上，恐怕找不出什么问题。


    问题出在烟囱工工会。


    伊莎贝拉的葬礼安排在三天后的晚上，罗琳为她的尸体施加了保存仪式。她在心中默默计算：下一次的地下聚会是在五天后的晚上，时间上没有问题。只是这种未经家属允许的解剖令她感到不适，塔拉夫妇如此珍视自己的女儿，尽管有着堂皇的理由，但罗琳内心还是知晓，自己已和托里、萨斯之流没有分别。


    我们为善，也为恶。


    我们有功，也有过。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月光之下发生，待到死后自有女神评定。


    当晚，罗琳没有睡觉，她跪坐在月光下，独自祈祷了很久。波斯靠在她腿边，躲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处，默默地用尾巴拂过她的脚背。


    罗琳还在想烟囱工工会的事情，那两个烟囱男孩。


    一个诅咒了劳伦特·法蒂姆；


    一个对伊莎贝拉·塔拉下毒。


    这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


    劳伦特·法蒂姆是商人，刺绣者经纪人行会的副会长，案发时正在运作爵士爵位，这个案子令他功亏一篑，到现在都还得时时前往生命教会忏悔。


    伊莎贝拉·塔拉的父亲同样是一名爵士，他是老派的贵族，与生命教会一向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长期雇佣着家庭医生。


    二人都是虔诚的女神信徒……


    但这是当然的，在伊蓝，不信仰女神的人做不成贵族。


    邪神针对女神的重要信徒，离间贵族与教会，这也是显而易见的手段。


    祂也的确达到了目的，劳伦特·法蒂姆已经一改对女巫的热忱，半夜梦到罗琳都会被吓醒。


    而劳瑞娜的失职显然也在塔拉爵士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这让他对罗琳的态度都变得不咸不淡。


    但是仅仅如此吗？


    罗琳坐立难安，她知道她必须去一趟烟囱工工会了。


    ……


    烟囱工工会，是一栋红黑相间的房子，屋顶上矗立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烟囱，不分白天黑夜地往外冒着滚滚浓烟。


    据说这栋房子原本是白墙，黑色是被煤烟给熏的。


    罗琳摸了一下墙壁，不出意外地摸了一手灰，证实了这一点。


    她戴上了胸针，依旧做洛林打扮，换上了托里赔给她的新西装外套，像个家境殷实、刚被允许独自出门做事的小少年，兴冲冲地登上了门。


    烟囱工工会的气氛很是微妙。


    现在是冬天，正是普通家庭也要雇佣烟囱工的季节，但大厅里人却不多，桌前的工作人员也都愁眉苦脸。


    无他，烟囱工工会已经连着出了两档子事了！


    第一件事是半个月前，一个男孩死在了刺绣者经纪人行会的副会长家中，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劳伦特·法蒂姆丢了爵士爵位，还陷入谋杀旋涡，这是他自己的错，怪不了别人；


    但很快传出消息，说是这男孩在法蒂姆家的烟囱里下了诅咒，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闷死在了烟囱里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每个家庭都要求检查自家的烟囱男孩，生怕他们夹带什么不好的东西进去，也有趁机要求换人的，好一阵兵荒马乱。


    好不容易度过这一次信任危机，结果，塔拉爵士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找上了门。


    劳伦特·法蒂姆事件后，烟囱工工会很是热闹了一阵子，又是冬天，又是换人，大厅里人来人往。


    塔拉爵士就是在这样一个好日子找上来的。


    伊莎贝拉·塔拉，塔拉家看得比眼珠子还紧的那位掌上明珠，死了！


    哦，但她不是肺痨吗，死是早晚的事，和烟囱工工会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排烟让塔拉家的空气不好了？


    塔拉爵士将一个黝黑的木头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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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砸在前台桌子上，并拿出一瓶透明的液体，高举过头顶。


    “你们的烟囱工对我的女儿下毒！”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哗然。


    要知道，诅咒的事可还刚过去没多久！


    塔拉爵士德高望重，他是断然不会在他女儿的事情上撒谎的。他说那瓶液体有毒，那就必然有毒；他说那玩偶上涂抹了毒液，就没人敢去触碰。


    黝黑的玩偶睁着大而无神的眼睛，裂开的巨口上涂抹了红色颜料，四肢被随意甩作一团，看起来的确恐怖至极。


    待听到这名烟囱小工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坚持对伊莎贝拉下毒，众人更加不寒而栗了。


    塔拉爵士没有说那毒是塞勒斯毒液，也没当众揭发米奇·怀特信仰邪神，这种事教会一向要封闭处理，不能外传。饶是如此也足够引起恐慌了，烟囱工工会的会长法劳急匆匆地抹着汗出来，好说歹说地将塔拉爵士引到了办公室，只留下一个一片混乱的大厅。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只知道法劳送了塔拉爵士出门，然后凶神恶煞地挥退了看热闹的人。


    “去！去！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罗琳来到烟囱工工会时，立马就被拉住了。


    “小弟弟，你家里让你来找烟囱工？”那人说道，“别在烟囱工工会雇了，他们会谋害主家，图谋你的财产哪！”


    并不是所有烟囱工都挂靠在工会下的。


    首先，工会不收黑户；


    其次，挂靠工会需要缴纳一笔保证金和培训费，还要抽佣，价格不是人人都能负担得起；


    再其次，工会不收残疾人，哪怕是不影响工作的残疾也不行。


    一些散工就全靠自己拉活，或者三五个抱团，再找一个大人做代表。


    眼前的大人就是一个散工代表。


    眼下烟囱工工会一团糟，这些代表干脆就守在工会门口堵人，一有人来就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诅咒和下毒的事情来了。


    “那烟囱工工会的会长法劳，心可坏哪！听说过劳伦特·法蒂姆家的诅咒没有？工会的烟囱工往他家烟囱里放了一颗扎满针的猪心，都腐烂了！还有，最新消息，塔拉爵士家的女儿死了，你没听说吧？工会里的烟囱工都是法劳专门培养的，给她下毒，把她毒死了！你想想，他的女儿死了，爵位谁继承？财产谁继承？”


    “他还会指使烟囱工偷主人家的东西，送到工会来！不然他那么些钱是怎么来的？说到底法劳就不是伊蓝人，你不知道吧，他是启明境那边过来的，启明境的人心最黑了，这样的人培养出的烟囱工，谁敢用？不如我带你去看看我手下的孩子，都是土生土长的伊蓝人，个个本分老实……”


    “偷东西？”罗琳感兴趣地问道，“偷的谁家的？”


    “这……这……”代表支支吾吾地道，“那可多着呢，数都数不清！”


    罗琳又与他交谈了一阵，确认他只是添油加醋，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才摆脱了他，抬脚迈入大厅。


    大厅里的工作人员立刻判断罗琳是位优质客户。


    看他的姿态，他的穿着！没有在门口被那些拉散客的人给忽悠走，他一定就是奔着烟囱工工会来的。


    工作人员正要迎上前，就见这四下转头打量的少年脚下一绊，接着就以一个非常不雅的姿势摔倒在了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