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还在欣慰感慨：“唉，你又不笨，挺聪明的，就是不爱读书，所以成绩老上不去，你要是保持住这股钻研的劲头，肯定可以考更好的。”


    金绚愣了愣，揣在兜里的手慢吞吞蜷成拳。


    不笨，挺聪明的，就是不爱读书。这句老师们一般用来夸男生的话居然也会说给她。


    而那些男生听了这话都只抓着肯定的前半句，觉得自己牛大发了，于是得意洋洋继续吊儿郎当当混子，之前她和朋友们还在背后鄙夷过。


    那她……她才不要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金绚脸色绷得冷硬，维持住还算自然的态度回答：“我知道。”


    然而语气里的心虚没底太过明显，她都不敢看老师们的反应了。


    “很好，加油，那就快回去自习吧，我们相信你考试肯定会进步的。”


    金绚再听不进去任何话，手脚麻木头脑麻木嘴巴也麻木，默默转身挪动步子离开办公室。


    期中考，期中考，马上就要期中考了。


    她怎么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偏偏在这关头一时兴起装什么勤奋，这下麻烦了。


    大话都说出口了，如果考差了可怎么办？老师同学会在背后嘲笑吧？


    不行，绝不行。金绚不愿意想象丢人场景，加快脚步。


    孟堂此时正巧在走廊上，但金绚现在没工夫更没心情停下来打招呼聊几句，被鬼追似的飞奔回教室，疯狂挖桌肚找出一堆几乎全部空白的课外练习，大脑也翻页般飞速运转搜寻回忆。


    只能临时抱佛脚了，可怎么抱？没抱过啊……她朋友们平常都是怎么认真备考的来着？金绚用笔敲敲额头。


    想起来了，大考前的周末，好像很多附中一中四中的学生都会去市图书馆自习，大清早五六点就有不少人守门外等开门。


    “你也来这么早啊？”


    “Hello好久不见！”


    卓煜熠蹲在图书馆门口，边啃糯米鸡边陆续和几个同学打招呼。


    “一到考试就总能在图书馆刷新小初高中同学，都不用特意办同学聚会了。”


    高望熹点点头，看了眼时间加快速度喝豆浆，把书包甩过来：“我要三楼左侧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你跑快点帮我占，上次这个风水宝地被另一个壮汉抢走了，把我气死。”


    “遵命！”


    图书馆大门一开，卓煜熠抢跑冲刺，差点忘记刷身份证就直接飞跃跨栏过去。


    她没选电梯，直接大跨步以最快速度狂奔上楼梯，率先攻占三楼，拿下高望熹心仪的位置。


    “煜熠……你跑太快了吧，我想跟你打招呼都来不及。”


    卓煜熠放下书包惊讶抬头：“你这次这么早，好巧啊，来来来坐高望熹对面。”


    高望熹不喜欢未知干净与否的陌生人坐旁边，平常有她在外侧挡着，今天加上方柘，保准她稳稳的幸福。


    “能不拼命吗？不考好点我都要被家里人念叨死了，”方柘从包里抱出一叠书，苦笑叹气，“天天说呢，从小跟你们一起玩，没有传染一点聪明劲，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正好啊，我可以写点最近新琢磨出来的学习思路给你试试好不好套，而且你哪差了，好歹也是四中的。”


    越来越多人涌入自习室，卓煜熠压低声音最后闲扯几句就坐下和大家一起安静自习。


    自习室规矩比阅读区严些，翻书声稍微大点都可能被人抱怨，卓煜熠克制着好动老老实实写作业和温习，坐得半截身体痛。


    到了傍晚，她在草稿纸上写几个字推给高望熹，问她要不要去外面喝下午茶，歇个十分钟。


    高望熹看她一眼又看方柘一眼，拒绝了，让她俩去。


    离开真空般的自习室，卓煜熠精神抖擞，恨不得找个空地打会儿八段锦。


    “去那边咖啡店点杯喝的吧，正好你说说四中的事。”


    方柘抖出攒着的一件件事，没多久发现卓煜熠走神往外看了，神情严肃认真。


    顺着她目光线路延出去，他的视线中心对准了一个高瘦的清秀男生。


    方柘嘴角笑意凝固，不动声色偷瞄卓煜熠再次确认她的注意力停留位置。


    真的是那个人……怎么会，卓煜熠明明从不多在意男生。


    和她关系比较好的男生向来只有他，也只因为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伙伴。


    方柘假装随意开了口：“你在看什么？”


    卓煜熠这才回神，扭回头继续喝果汁：“一个同学。”


    “男的女的啊？”


    “男的。”


    方柘喉头一哽，硬逼自己做出自然轻松模样打趣：“稀奇啊，你居然会关注男生，难道终于开窍了？”


    卓煜熠正色摇头：“我最近怀疑他被霸凌了，说起来和我有一点关系，所以我得注意点看看要不要帮忙。”


    方柘了然挑眉，可一想到刚才她的专注目光就不太舒坦。


    于是他继续开玩笑：“那现在他成了你唯一关注的男生？该不会他是为了让你注意到才故意被欺负吧。”


    “胡咧咧，”卓煜熠翻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怎么会有人这么神经，你也是想象力够丰富。”


    方柘扯起嘴角，没回话。怎么不会有，他就幻想过。


    他这些年数不清想过多少方法，试图从她最要好的男性朋友变成她能真正放心上在意一点的人，可惜似乎什么办法都没用。


    被欺负他倒没试过，想试也没办法，他本身又高又大脾气火爆，别人都怕他欺负人，哪敢来招惹他。


    趁卓煜熠低头，方柘飞快睨了眼斜对面街边的身影。


    那人五官棱角分明，但整体又柔和秀气，黑框眼镜和黑衣服衬得肤色更白。


    方柘垂眼帘对照自己这比卓煜熠更深的小麦色皮肤，默默挪回胳膊借桌面挡住手，赶紧聊起小时候的各种趣事转移话题，翻着翻着就提到最恐怖的试胆比赛。


    “我可不想再经历鸟屎淋头了。”


    卓煜熠仰头笑：“对，你最倒霉了，被鸟屎砸得最多，我让你跟着我你又不听，非要走我前面。”


    方柘也笑，抿了口咖啡偏头看落地窗上两人的倒影。


    一左一右隔着桌子，永远不在同侧。


    对，他最倒霉了，明明是陪她最久的男生。


    或许是因为自己太笨了，没办法和她考进同一所学校，聪明人不会喜欢笨人的。


    方柘在沉默变得可疑前收回思绪，半不满半无奈接话：“还不是因为附近有流浪狗，被咬了你又要打狂犬疫苗。”


    “无所谓，它要是敢攻击我我先咬他。”


    说到流浪狗……孟堂会不会哪天耍手段招呼流浪狗去咬人？章致谨怕不怕狗？


    卓煜熠又往外看了眼，但穿着黑卫衣的清瘦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也来图书馆自习吗？


    卓煜熠依旧走楼梯上楼，边往每层的自习室里瞥几眼，可惜没瞧见他，不过在走廊偶遇了留校的白灵睿和邓梅钰，惊喜地打了个招呼。


    “连煜熠都来自习了，又聪明又认真，难怪永远考第一，真羡慕。”白灵睿叹气。


    邓梅钰嗯了声。虽然平常看那些比她成绩好的人不大顺眼，但她对卓煜熠向来心服口服，虽然承认这一点还是让她失落，恨自己不是这样的天才。


    她不会嘴卓煜熠，就把矛头指向别人，念叨几句发泄恨铁不成钢的憋屈。


    “哪像有些男的每次考试故意装作不当回事，人前嘻嘻哈哈睡觉，人后暗中较劲偷偷努力，好像正常努力是很丢脸的事。


    “考完试一个劲哀嚎错几题、考差了、手感不顺、运气不好、脑子抽筋、这次完蛋了下次完蛋，实则上台领奖次次有他。


    “还不如章致谨，好歹人家从不装，是真谦逊低调，那些人老爱假哭丧，成绩一出比我们好一大截，看着就窝火。”


    邓梅钰边抱怨边瞪白灵睿，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警告。


    这傻子还认不清某些人的调调，对方假痛苦得起劲，她傻乎乎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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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安慰，最后成绩出来显得自己像小丑。


    特别是后座的欠骂男生，简直是以耍白灵睿为乐。分数公布后她对着成绩单伤心，男生可是丝毫不顾她的情绪，一个劲得意感慨自己居然没退步。


    邓梅钰一想起来就窝火。


    这些小伎俩她心知肚明，又没法怼回去，她成绩不算拔尖，如果贸然出头，之后连带她也会一起被骂，她被嘲讽得还少吗？


    成绩一直是她的保命符和盔甲，可它仍然没法完全防住讥讽轻视的冷箭。


    他们会笑她土里土气的名字和打扮、用的最便宜的东西、没见过世面、没穿过名牌……高中算好了，初中时简直是活在地狱里。


    除了特别优秀的人可以提前选，大部分学生初中都是摇号入校，所以每个班良莠不齐，乱糟糟的事很多。


    也亏得她幸运，居然和卓煜熠高望熹同班，有这两人的智力武力嘲讽力碾压，那些爱惹事的男生就如同霜打茄子似的一个个蔫下去。


    但他们总能想出新花招闹腾，某段时间又掀起评选丑女的热潮。


    发现这事后，高望熹摸鱼洋洋洒洒写了一份针对所有参与评选的男生的丑男点评，综合外貌和品德进行严苛评判。


    “脸坑坑洼洼如刚吃过肥肉的老大爷没嗦干净就吐出来的枣核。”


    “洗个澡吧，食人族的想吃你咬下去都打滑，肉没吃到牙先刮一坨垢当开胃小菜。”


    ……


    越不讨喜的男生她写得越不留情，多次引经据典诸如钱钟书和张爱玲的，辛辣刻薄，全方位无死角攻击，杀伤力是男生点评女生的几十倍。


    男生们愤怒得要“起义”。


    卓煜熠绞拧着挑事人的衣领，几乎把人拎起来：“再犯贱？一件件事我全记着呢，到时候我整个表格列清楚你们欺负女生的所有罪行，发给我每个学校的朋友传播，不是爱评选吗？让更多人看看怎么样？


    “不管你们之后去哪所高中，还没进班大家就已经认得你们知道你们的人品了。”


    男生不甘示弱嚷嚷：“了不起啊？那我也发你的，谁怕谁？”


    卓煜熠哈哈大笑，耸耸肩歪靠桌角：“随便啊，大家也早就认识我了，你要帮我宣传我也不介意，到时候记得汇报，我转个辛苦钱犒劳你们。


    “鉴于你们实在没什么口才文采文化，宣传费加小费一毛足够了。”


    高望熹贴心补充：“记得备注自愿赠与，不然他们多拿报酬受宠若惊睡得不踏实，天天怕你讨回去。”


    邓梅钰至今一想起这件事就解气，毕竟穷酸老土的她当初也不幸上了丑女榜。


    初中三年，她旁观卓煜熠大张旗鼓抬杠反驳兴风作浪，做着一件件超乎她们认知的事，打下一场场胜仗，让老师家长同学都不敢轻易招惹。


    她一直看在眼里，所以慢慢明白脾气坏并不算缺点，不好惹才能最大程度减少被欺负的危险，此后便也学着喜怒形于色，有气当场出。


    她不是卓煜熠，没本事为别人出头，只顾得了自己，被讨厌就被讨厌，受冷眼总比被欺负强。


    邓梅钰和白灵睿无声无息回自习室继续复习。


    巧的是当年被骂的其中一个男生也在二楼自习室里，她忍不住又往他那看了两眼。


    要不是正好碰上，她也不会想起初中往事。


    高望熹的比喻还是太精准了，这么久过去了，那人的脸依旧像颗没嗦干净的油腻枣核。


    邓梅钰抿嘴压住冷笑，挥散杂念低头开始刷题。


    过了会儿，一张纸条拍在她桌上。


    思路被打断，邓梅钰茫然又烦躁，抬头就见枣核脸男怜悯地俯视她两秒，转身离开。


    她无语皱眉，捏起纸条边角浏览。


    “邓梅玉，我记性没那么差，还记得你，来图书馆就认真自习，不要一直看我了，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念头，也没法接受你的心意，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邓梅钰：“…………………”


    她真的想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