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的程曦仔细回想着自己的行动后确定并无疏漏，颤抖着手擦了擦自己后背心冒出的冷汗。


    此时的酒楼如程曦预料的一般由天机宫派人把守，任何人的出入都要经过排查，这也引起了大部分修士的不满，天商城人心惶惶，忙得厉乘渊焦头烂额，估计都顾不上对玉髓果多加关注了。


    而她也终于借此机会与大部分人都搭上了话，甚至完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任务。


    “咚咚咚。”


    卧房的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


    程曦还未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便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大跳，连忙收起思绪，轻咳了一声便问道，“谁啊？”


    “是我。”


    明泽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他来做什么？


    程曦心中疑惑还是给他打开了门，眼前出现了一位日益熟悉的红衣少年。


    这位少年似乎极为喜爱鲜红之色，哪怕出了宗门也着一身红金色长袍，然而脸上却不见以往眉目飞扬的翩翩神采，似乎欲言又止。


    “明师兄，你怎么过来了？”她微微挑眉，侧身让其进门，随口问道。


    今夜酉时的敲梆声已经过去良久，恐怕此刻已近戌时。


    明泽再无分寸也不会随便进入女孩子的房间，不过在房门外并不方便他们谈话，所以还是在犹豫了一下后一个闪身进入房间，不过他的身形停在了门口。


    明泽说：“我俩看你今日听到厉师兄的话时的神情不算太好，所以才来看看你。”


    “啊……”程曦微怔，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没有预料到他的来意。


    一时之间，程曦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在当下做什么反应。


    明泽轻快道，“厉师兄与大师姐针锋相对多年，他说些难听的话也是正常的，大师姐曾经和我们提过，这是她和厉师兄之间的事，让我们无需放在心上。”


    “我和越宸也只是出于身份的义务和对师姐的情谊才出言辩驳，也并非真的对厉师兄有意见。他也并非针对我们，你不要多想。”


    程曦沉默一瞬，惊讶于两人对她情绪变化的敏锐察觉，可内心的愧疚与感动却更加深重，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应道，“好。”


    “不过……”说到这儿，明泽的语气变得古怪，忍不住提醒道，“程师妹，你之前可能会拜入颢天峰的消息应该是传到厉师兄的耳朵里了。”


    一般以厉师兄的作风，他应该不会理会新入门弟子的。


    在厉师兄那里留名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程曦一时茫然，忍不住重复道，“什……？”


    这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应当和厉乘渊的关系不大吧！难不成还会对她产生什么意见不成？！


    明泽连忙安慰道，“不过他应该没有太多想法的……”吧。


    他安慰安慰着，自己都变得愈发心虚起来，心说谁知道厉师兄这人咋想的，然后连忙结束话题，“师妹，这几日你也不要乱走了，天商城现在鱼龙混杂，待拍卖会一毕，我们就带你回宗。”


    我可不想这么早回去啊！


    程曦的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心说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


    明泽走后，夜晚又再度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外头亥时的敲梆声不知不觉地穿过半开的琐窗，传进程曦的耳中，她慢慢从修炼状态中脱离而出。


    小巧精致的耳朵似乎在别的什么声音的刺激下微微动了一下。


    少女缓缓转头，凝神看向窗外，黑眸中清晰地倒映出窗外月明星稀的这一晚。


    寒雪裹挟着冷风切割过蕴含着神秘而诡异的色彩的黑暗。


    她在窗边站了良久，仿佛那深不见手指的黑暗中有格外吸引她的事物一般，似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般安静。


    此时此刻，上等房的叶道君在药液和修行的调整下终于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回巅峰状态的一大半，这一刻，他鬓边的白发似乎转黑了一瞬。


    就连程曦这个始作俑者都没想到，叶道君格外嗜酒，所以他的中毒状况相当严重。


    他收起修炼的姿势，微微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头都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如果他迟迟调整不过来，他恐怕就没法再竞争玉髓果了。


    “小少爷……”想起远在中州深受姬家打压的少爷，叶道君——叶牧忠颇感压力与担忧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喃喃自语，旋即再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决心一定要拼尽一切来为沈清淮争取玉髓果。


    玉髓果到手，新一代弟子中便再无能压制住沈清淮的人了。


    而这也正巧印证了程曦的猜测。


    叶牧忠是没落的沈家长辈，准确来讲，他是沈清淮的生母家的家仆。


    沈清淮出身于修真界的世家之内，却只是家族中不受宠的私生子。


    他的亲生母亲撒手人寰过后，沈家离奇全灭，尚在襁褓中的沈清淮被世俗界的小村庄之人收养，之后偶得传承才重新返回修真界。


    当然，这是《仙途》中沈清淮的身世。而非后来的沈·龙傲天·清淮的身世。


    程曦从梦中得知，身为现代人的龙傲天穿越至《仙途》沈清淮的身体之中，所以他后来才凭借着已经得知的书中奇遇一路走上了人生巅峰。


    叶牧忠如今已有四百余岁，展露天赋后侥幸拜入落云剑宗内门中，三百年成就筑基圆满的境界，之后他才得知自己的主人——沈母已经去世，沈家更是全灭，悲痛欲绝下反而领悟人事无常的生死道蕴，一夜之间，鬓边白雪，修为也涨到了开光后期。


    而就在已经被换了芯子的沈清淮拜入落云剑宗之后，二人终究凭借沈家图腾相认，叶牧忠从此便将沈清淮视为自己的小主子，誓要为其赴汤蹈火，奋不顾身。


    沈清淮拜入宗门后，因其表面上的世俗界出身饱受冷待，姬家之人更是为此冷嘲热讽，认为其并配不上落云剑宗宗主之徒的位置。


    沈清淮自然头疼，叶牧忠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在得知玉髓果的消息后，叶牧忠便瞒着沈清淮来到了此处。


    “笃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叶牧忠的一愣，神识蔓延开来，而他的神识也为他清晰地展现出门外的画面，一个从他在落云剑宗时就认识的人静静地立于门口。


    来人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神识力量，微笑着作出口形——


    “我们来聊聊吧。”


    “叶牧忠。”


    叶牧忠面无表情地收势，几乎难以控制地屏住呼吸，露出警惕而敌视的目光，立时升起的戒备之情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呵，姬家人。


    打开当门后，姬恒好整以暇地立于门外。


    姬恒此人四方国字脸，面部线条极为明显，却眉目阴鸷，刻薄的尖锐嘴角边时刻挂着的一抹微笑，给人一种极度自傲之感，如果程曦此刻与他面对面而立，定会觉得这份感觉与当初所见的姬家兄妹极为类似。


    姬恒慢悠悠走进房间，待身后的门掩上后才以一种极为隐秘的不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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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确认他的状态依旧一般后，他才幽幽道。


    “叶兄此时应是不好受吧。”


    “……”一听这话，叶牧忠立马微眯双眼，几乎条件反射地紧绷脸色，狐疑而暗含杀意地说道，“是你干的？”


    姬恒摇头，笑叹着反问道，“叶道君真是想岔了，你我毕竟是旧相识，我来看一看你有何不妥？”


    ——虚伪！


    叶牧忠暗自冷笑，不过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后才及时想到——若真是他下毒，何必将目标对准整个酒楼。


    他及时住了口，实在不知姬恒此刻半夜来到他的房间到底因为什么，又不知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天商城看到姬恒是在他的预料之外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情理之中。


    姬恒乃是那一对姬家兄妹的护道人，与叶牧忠不同的是，他并非落云剑宗的弟子。姬家势大，落云剑宗不愿在这种小事上与其争论，对他出现在宗门内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髓果对姬家兄妹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所以姬恒前来争夺是可以理解的。


    沈清淮与姬家兄妹的关系紧张，少不了冲突。所以叶牧忠对此人的态度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过面上还不能撕破脸。


    姬恒的实力稍逊他一筹，然而他身为姬家之人，身上法器众多，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们还没有和姬家撕破脸的资本。


    哪怕沈家还在也一样。


    叶牧忠心里不耐又警惕，还要挤出笑容应付他，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姬道君明示来意。”


    姬恒脸上的笑意愈深，轻飘飘地说道，“我只是来与叶道君闲话的。”


    “过两日，拍卖会便开始了，以叶道君的实力，想必没有什么东西能让阁下入眼。既然如此，还请叶道君多多挂念着小弟，若是我能如愿以偿，姬家定不会亏待叶道君与沈小道君的。”


    他提到了沈清淮。


    姬恒的面上的笑意不减，姿态悠然，慢悠悠的声音中却多了几分深意。


    慢吞吞的语调中饱含摄人的寒意。


    “如今叶道君身重奇毒，更是应当多多休养。若是在这儿真出现了什么意外，你可让我我怎么和沈小道君交代啊？”


    叶牧忠听出对方满含警告的话外之音。


    他的心在此刻沉到了谷底。


    ——若是不出意外，此次姬恒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了。


    姬恒的警告点出了此刻他心底的担忧。


    倘若他真的在此次中身受重伤、濒危垂死，那沈小少爷该怎么在偌大的落云剑宗中生活？


    宗主虽收他为徒，但此事古怪，自收徒后，宗主再也没有见过沈清淮这个名义上的徒弟，他想来心思颇深，难以让人觉察其真实意图。叶牧忠实在难以放心。


    他若是没有看顾好沈清淮的话，他心中有愧，一是也无颜去黄泉之下面对他的生母，二是当年的沈家灭门案至今未破，他难以释怀。


    当年他若是没有只顾着自己修炼，能多多回去看顾一二，也许沈母就不会在沈家的磋磨下早逝，也许沈家灭门案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毫无线索。


    叶牧忠眼睁睁地看着姬恒闪身出了房间，后者的话像是被人用留音符回放了无数遍一样，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回响，此刻他的心底也几乎不受控地升起一抹犹豫之情，禁不住扪心自问。


    ——他真的有能力竞争玉髓果吗？


    或者说……


    他们真的能争得过姬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