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早，程曦的房间门就被敲响了，大大咧咧的声音让她立马从修炼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程曦，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这等懒洋洋的语气意味让程曦梦回孩童时期，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仿佛她还生活在安稳和平的前世。


    彼时旭日东升，阳光和煦，透过深色窗帘的缝隙轻轻柔柔地洒在她身上，她的亲生母亲也还在她的身边，会轻轻地拍醒她。


    然而程曦缓缓睁眼，她的视野中仅有冰冷的木质家具，床榻边束起的厚重幕帘几乎一下就把她拽回了现实，只有一束微弱的光线在丁达尔效应下穿过雕花木门的间隙，映射出微量的尘埃。


    她也想起，自己今日应当做的事了。


    程曦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幻不断，最终徐徐吐出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下床给明泽开了门，瞪着死鱼眼回道，“明师兄，越师兄，你们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说是这么说，但她估计明泽二人也是修炼了一整夜。


    她本来还有一句话在嘴边了，但因为不太礼貌就被她咽回去了——赶着去投胎吗这么着急！现在才卯时啊算下来才五点多啊！


    “年轻人就应该早起一整天，活力满满。”明泽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笑眯眯地鼓励道。


    程曦对他的随口胡扯只得回一个“呵呵”的表情，纳闷道，“拍卖会是巳时，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时辰呢。现在估计门都没开，咱们这么早过去做什么？”


    她都可以想象到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模样了。


    明泽哼哼唧唧，“这你就不了解了吧。”


    越宸小声为她补充道，“拍卖会开始的时间确实是巳时。在正式开始前，往往有预热活动，也会有一些稀奇东西。虽然还不到能上拍卖会的程度，但也值得去看看。”


    “而且要想进拍卖会还有一些要求，等会边走边说。”明泽连连招呼着程曦赶快出发。后者只好默默地叹口气，跟着明泽他们出了门。


    此时天际破晓，青白蚕丝般的光缕破开云层，展露出别样的光晕。如今是冬日，今日却是个少有的大晴天，原本一层薄薄的积雪悄无声息地消散而去，冰凉的空气中夹杂着渐渐升腾的温度，与此同时，沉寂一夜的天商城开始热闹起来。


    在天商城的推动和玉髓果的神奇效用下，这次的拍卖会的影响力巨大。


    哪怕现在是清晨，街道上的人群熙来攘往，乍一看上去甚至比过去几天加起来还多，谈不上人挤人，但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与此同时，还有无数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向天商城涌来。


    此时城内的景象让程曦一下子就梦回当年国庆假期出去玩耍的状况。


    ——有种花钱找罪受的既视感。


    天商酒楼的集体中毒疑云仿佛已被众人抛之脑后，但城内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以及城内剧增的天机宫巡查人员都昭示着中毒事件给所有人的心尖上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程曦瞥了一眼巡逻人员，并未有多余的反应。


    她想起自己昨晚通过蛊虫偷听到的对话，又默默垂眸，手指再度以微不可查的程度轻微在空气中不断划动，片刻后，她心中稍安。


    在程曦的强烈要求下，明泽和越宸还是先妥协了。


    三人先在酒楼里吃了一顿早饭。


    越宸颇为担忧地看着大快朵颐的程曦，似乎在思考她会不会把自己的肚皮撑破。


    而明泽则一脸无语地看着程曦在吃饭，同时他在思考，嵇师兄究竟什么时候能让程曦辟谷。


    一般来讲，筑基期也该服用辟谷丹尝试辟谷了，辟谷无疑会让身体当中少一些杂质。


    北地寒冷，本地人多半嗜酒，酒楼大堂的许多人更多是因为要下酒才点了一些菜，一般也会节制一些。哪像程曦这般放纵自我。


    程曦美其名曰，指着自己一脸无辜，“我是体修，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吃饭。”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可他又反驳不了。毕竟体修都人高马大的，谁知道他们到底吃不吃东西。程曦又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体修。


    “况且……”程曦开始卖惨，泪眼婆娑，“我之前都那么倒霉了，还不能让我吃点好的吗？”


    越宸浑身一震，似乎被她的话质问到，颇为愧疚地小声说：“那……师妹你要不要再点一点吃的，师兄请你。”


    明泽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制止了他这个危险的行为，心想她再吃就要把这家店为数不多的吃食包圆了，同时他决定还是让嵇亦鹤以后头疼去吧。他是管不了的。


    待程曦终于满足地闭嘴之后，三人再度便回到了万象楼。


    在明泽的叮嘱下，三人在进楼前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换上了一身宽松的黑色斗篷，将自己的身形都隐藏得严严实实的。


    程曦觉得自己的亲爹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她。


    ——虽然就算是她不做任何伪装，她的亲爹应该也认不出来她了。


    自从她本科毕业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就连为数不多的电话都是她主动打给他的。


    程曦垂下眼帘，遮住自己眼底的冷漠。


    “拍卖会上鱼龙混杂，难免会发生意外，所以要小心一点。”明泽压低了声音，声线好沙哑起来，听起来倒是不像他了，但听得程曦想笑。


    “明师兄啊，”程曦一脸严肃地点出问题所在，“难道我们不是拍卖会上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吗？真的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明泽要跟一帮势力竞争一个金焱圣火种的成功概率也不大，事后被杀人夺宝的概率可不大。


    她的眼睛突然一亮，神情严肃，神神秘秘地低声问道，“师兄难道想杀人夺宝吗？”


    毕竟明泽想要金焱圣火的心思十分强烈，程曦这么一想觉得这事的可能性很大啊，立马就一脸凛然。


    如果真这样她是不是也得做点准备啊？


    越宸无疑也与她想到了一处去，吭哧吭哧地拿出了几个药瓶就要塞给他，一脸严肃道，“师兄你拿上这些，我怕到时候师弟我顾不过来。”


    程曦正在这儿一脸肃穆地思考事后怎么安全跑路，结果明泽两眼一黑，毫不留情地抬手狠狠给了他们后背一巴掌，直接让程曦把原本要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你俩话本看多了？赶紧把你们那些大逆不道的危险想法收起来。”明泽没好气，郁闷道，“你当司法堂的人是吃素的？”


    “我确实想要这东西，可又不是必需的啊。”明泽又道，“我还不至于费那么大功夫去挑战自我。”


    在修真界，抢夺他人至宝可不是件体面的事。


    仙盟及五大宗门更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不过这是明面上的规则。


    五大宗门毕竟不是万能的，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暗地里修真界鱼龙混杂，总有人为了实力的进步杀人夺宝。


    要是运气好没被人发现还好，就怕被人发现举报到了仙盟那里。五大宗门当中负责执法的部分也会管理惩戒，不提别的，就连天机宫的司事堂里都挂着不少通缉犯事者的任务呢。


    兽火种又并非可遇不可求，这东西还没到玉髓果那般珍贵，明泽还犯不上如此。


    当然，如果今日拍卖的灵火种就要另当别论了。


    不过，虽然金焱圣火种无法令人奋不顾身，但今日的玉髓果一出，天商城就要乱了……


    据他对厉乘渊的了解，恐怕连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其弄到手，这也是他能压下嵇亦鹤和万千慈的机遇。


    明泽叹了一口气，神情不自觉地凝重了许多。


    说着说着，程曦三人这才进到万象楼内部，这回倒是没要入门费，不然程曦真的要管明泽借钱了。


    不过，明泽大概率会当场与她断绝师兄妹关系。


    此时的万象楼的热闹程度已经丝毫不亚于外头的街道，一进门，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看得程曦有些无语，不过碍于明泽兴致勃勃地拽着她闲逛，她只能硬着头皮挤进人群里。


    越宸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像是一个小鸡崽子一般谨慎，生怕一个不注意，三个人就走散了。


    今日的人群中不少人都做了伪装，尤其独身一人的修士更是如此，连头带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程曦的眼神依次在他们身上打了个转，心中的凝重再度升起。


    她不清楚姬家和落云剑宗的人是不是也会如此。如果这样，她接下来的打算做的事就难多了。


    想到自己那该死的系统任务，程曦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这破任务的艰难程度让她恨不得立马无痛归西。


    这几日，她丝毫没有好好休养的意思，在明泽等人不注意的空隙将整个天商城的构造都摸透了，还着重查探了几条出城的通道，恨不得连天商城内外有多少个老鼠洞都数出来。


    就程曦所了解的，永州的各大世家对此都十分觊觎，所以等玉髓果一出，她料定拍卖会后必定会出现腥风血雨。


    这种情况是一定会出现的，所以天商城为了减少伤亡争端，才将拍卖会的开始时间设置到白日，同时规定城内不能起争端。那么在拍卖会之后，大家必定在城外动手。


    而那时，她的机会就来了。


    为了避免出现什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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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预料的情况，她甚至还去打探了来此的势力的情况，只要是排得上号的势力，她能闭眼说出来个二二八八。


    程曦不想坐以待毙，所以她在下毒之后，仍然不断推波助澜，不断散播消息，铁了心要让天商城的水浑起来。


    只要这局势混乱起来，她成功的概率就大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来用，把自己忙得团团转。明泽基本没在酒楼房间里看见过她。


    这人被她中毒的事情吓到之后，对她的监管的严格程度大幅提高。


    她光躲他们就耗费了不少心力。


    程曦心累。


    这怎么比修炼还让她烦躁。


    程曦的心头涌上万千心绪，脚下不忘跟着明泽穿梭在人群当中，直到三人把下面两层楼的每个摊位都逛了一遍，才终于去往三楼。


    万象楼中有一处通往三楼的专门通道，实力强劲和身份尊贵的人都可以通过此处进入拍卖场。


    虽然程曦实力低微，但在向门口的护卫出示了天机宫的牌子后，他又看在旁边的明泽和越宸的修为高深的份上，护卫犹豫了一瞬，还是让程曦进去了。


    “毕竟是天机宫的产业，总是要给本门弟子一些优待的。”等进了门，明泽向她低声解释道。


    “正常要是想进拍卖场，实力起码要到筑基期，门口的守卫就是为了筛查才设立的。一般不会进行身份审查。不过这次拍卖会的规模比往年都要更甚，所以才显得格外慎重一些。”


    之前明泽也来过天商城，但从来没遇到过这等规模的大型拍卖会。


    他有自知之明，他是没资格竞拍玉髓果的。


    而他传讯给万千慈后，后者并未有回信，想必她确实在闭关，不然天商城会更热闹。


    说着，三人穿过狭长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顿时，一个巨大的广场展露在他们面前。


    一排又一排的圆形阶梯座椅将中央的大拍卖台包围起来，显得密密麻麻，格外宽阔，看得程曦眼晕。


    她向前望去，发现场中最中央的座位是沙发状的座位，宽敞柔软，无疑是其中的贵宾席。而贵宾席后还围着屏风，能将身后的嘈杂隔绝起来。


    拍卖场中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整个场地上乱糟糟的。同时，就连前方的贵宾席上的人影也在不断增多，不过不同的是，那些人大部分都没有做掩饰，想来他们自认自己的身份无需做藏头露尾之事。


    程曦一眼就想起了打探出来的他们的身份。


    在场的服务人员引领下，三个人随便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程曦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略微感应了一番，前方的部分人影的灵力波动都是让她心惊肉跳的程度。


    不过她始终没看到那两个人。


    在斗篷的掩饰下，程曦的目光不断瞥向大门口。


    终于，在她愈发焦虑的时候，她终于感受了那人的气息。


    两道包裹在黑影中的人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不出所料地坐在了贵宾席上。


    程曦撇嘴，看来姬家和落云剑宗的招牌真是意料之中得好用。


    不过她心底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想必后面跟着叶牧忠进来的就是那个姬恒了。


    “注意贵宾席上的那些人。”明泽不清楚这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便低声介绍起来，“那些大部分都是本土势力，这几方宗门也会参加宗派大会，要格外注意一下这些人，说不定会有打交道的机会。”


    他犹豫了一下，狐疑的视线瞟向前方的一人，皱眉轻声道，“那个应该是厉师兄。”


    他的实力在这里算是排得上号的，多少能感受到一些熟悉的气息的。


    越宸白净的脸上布满了担忧之情，低声微叹道，“难道厉师兄真要蹚这潭浑水不成？”


    就算厉乘渊的实力在这里名列前茅，可如此一来，他也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终究是有很大风险的。


    程曦的视线也跟随着他移过去，眼神闪烁了一下，并未多说什么，低眉顺眼地跟着点头。


    而就在三人说话的间隙，中央的拍卖台上出现了一道中年人影。


    一声悠扬的钟响过后，一道繁复巨大的阵法缓缓地浮现在台面上，几乎覆盖了整个中央拍卖台。哪怕离得老远，程曦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剧烈的灵气波动让她不禁露出凝重的神情。


    这无疑是针对竞拍品做的保护措施。难怪没人敢在拍卖会上动手脚。


    程曦的脑中一边转过这样的念头，一边屏住呼吸提起心来——拍卖会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