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合看了一眼江暮西，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的眼睛和江暮西一样闪着炽热的光，“为什么？”


    “因为是兄长啊。”江暮西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相信兄长就像呼吸那般简单。”


    江暮合轻笑了一声，“既是兄长，便更要严格一点。”


    江暮西哀嚎一声，“已经这样了，兄长还要我怎么学啊。”


    “头悬梁锥刺股。”


    江暮西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知道，兄长真的会这样对他——因为兄长便是这样读书的。


    江暮西伸伸胳膊，为自己打气了气，“江暮西，你一定可以的。”


    江暮合翻开一页书，摇头轻笑了一下。


    片刻后，江夫人为二人端来银耳莲子羹。


    “多谢母亲。”兄弟异口同声。


    江夫人笑笑。


    江夫人离去之时，将江暮合叫了出来。


    江暮合不知道江夫人叫自己做什么，走了过去问到，“母亲有什么事？”


    江夫人有些扭捏，“同之，今日，安国公夫人来了。”


    江暮合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


    江夫人带着讨好的笑，“安国公府家的女郎正值妙龄，家世好、品行佳，实乃良配，不知同之意下如何？”


    “母亲，孩儿还不想这些。”


    “你今年岁已大，你父亲像你这个年纪已经曲有了你了……”这个话题有些危险，江夫人又道：“成家立业，男儿自在四方，这些事情你向来不用母亲操心的，但是成家一事，母亲却不得不管，总该寻一个人来照顾你。”


    “我手下还有江月和江沉，他们二人十分尽心。”


    江夫人：“……”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与她年纪也差不太大，她话还没说出口，自己的脸先红了。


    “反倒是母亲，平白无故为我兄弟二人蹉跎了年华。”


    从来没有人对江夫人说过这样的话，江夫人热泪盈眶，“哪里的话，我有你们兄弟二人陪伴，高兴还来不及的，又怎会是蹉跎。只要你兄弟二人好好的，我便也好了。”


    “母亲若有意，改嫁也无妨的。”


    江夫人一口热茶喷了出来，脸瞬间红了。


    意识到自己失仪，江夫人轻咳一声。


    江暮合一脸认真，无半分嫌弃。


    “此事还是不要提了，咱们先说同之你的事。”


    “你……可是因为你父母的缘故才不娶妻？”


    江暮合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江夫人不甚理解，她知道有些问题她不该问，但是她毕竟是他的母亲，连这些事都不知道，传出去平白无故叫人笑话。


    “母亲，我心里有人了，非她不可。”


    江夫人瞪大眼睛，惊喜道：“是何人？”


    江暮合却不答话。


    江夫人以为他不好意思，“同之若有意，母亲为你寻个媒人，登门探探口风，同之这般优秀，没有人会不喜欢的。”爱慕同之的小娘子能从汴河的上游排到下游呢。


    “她不愿。”


    “谁人这般没有眼光？”江夫人抬高音量，反问道。


    江暮合没有答话。


    江夫人看着江暮合这般失意的模样，安慰道：“同之啊，此事还需要徐徐图之。”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连同之这般优秀的儿郎还要为情所困，日后江暮西更是不好娶媳妇了！


    “无论如何，母亲总是站在你身后的，你若喜欢便尽管去追吧。”江夫人鼓励地看向江暮合。


    他父母这辈承载了太多，她不希望看到他重蹈覆辙，她希望他能够幸福。


    苦痛留给上一辈便够了，他父母生下他时，不是让他们来继承他们的苦楚的。


    *


    又是一年科举，赵曦虽然不做辅政长公主了，却还是会和赵谦谈论完善科举一事。


    百密一疏。


    纵使他们姐弟二人布下天罗地网，也防不住有人钻空子。她们只能不断精进，将科举还于有能之士。


    这几日，赵谦便提出了锁院制度。主考官提出试题起，直至放榜结束后的五十天内，众考官都要被锁在贡院中，不准与外界往来以防试题泄露，请托舞弊。


    此事一经提出便遭到群臣反对。


    赵谦态度坚硬，又有吕正、代尚仁、江暮合等人的支持，群臣反对失败。


    这日，赵曦来到礼部，为的便是看看此事的进展。要将大臣们关五十日，可不是一件小事，因着今年是第一次推行，赵曦便格外上心。


    代尚仁看见赵曦，意外道：“请长公主殿下安。”


    赵曦摆摆手，“尚书免礼，本宫只是过来看看。”


    代尚仁知道这位公主雷厉风行，不可小觑，恭敬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官员住的地方可决定了？”


    “已收拾了官舍，保证各位大人在闱内也能正常行动。”


    “他们带来的小厮也要细细查一遍，切记不可让他们出去。”


    “是。”


    赵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曦又细细地吩咐了一下膳食、交替轮值的问题，代尚仁全都记下了。


    赵曦说完后便走了。


    代尚仁恭敬地候在一旁，“微臣恭送长公主殿下。”


    赵曦走到门口的时，正好看见一人迎光而来，身姿挺拔，缓步而至，带了一身风霜。


    赵曦没想到在礼部还能遇到江暮合。


    眼见江暮合披着斗篷，不知是不是赵曦的错觉，只觉得他消瘦了。


    “微臣请长公主殿下安。”


    赵曦点点头，“免礼。”


    “谢长公主殿下。”


    赵曦抬脚，从江暮合身边走过。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微臣有事请教长公主殿下。”


    赵曦的心跳漏了一拍，平静道：“何事？”


    “事关科举。”


    赵曦面露不解，“如今尚书在户部任职。”


    江暮合不理会赵曦的问题，“有关考官内闱，还要商榷。”江暮合垂下头，理了理袖口。


    赵曦下意识随着江暮合的动作向下看，看见了月白色的斗篷上用银线绣着淡淡的竹节，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十分好看。


    那日江暮合剖白心意后，赵曦哪怕是想起他都会觉得不自在，更遑论与他说话。


    他真的是凑巧来的礼部吗？


    他找自己只是为了和她谈论科举的细则吗？


    赵曦心中正别扭着，声音也多了一丝扭捏，“愿闻其详。”


    “此处多有不便。”


    江暮合指了指里面。


    眼下正值科举，礼部要忙疯了。


    二人从礼部走了出来，另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此处平日不大有人来。


    “尚书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赵曦心下紧张，只盯着脚面。


    江暮合看着赵曦的后脑勺，有些无奈，“公主……”


    赵曦抬起头，对上江暮合的黑眸，深如潭水，只一眼她心下便泛起涟漪。


    “贡院内也要为小厮另备官舍，不许他们出入。”


    这件事情赵曦也想到了，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原来他真的是因为公事找她，赵曦又垂下了头。


    赵曦一眼看过来，江暮合只觉得万籁归于寂静。


    下一秒又对上赵曦的后脑勺。


    江暮合：“……”


    “公主？”


    “尚书所言非虚。”赵曦囫囵答道。


    “微臣方才说什么了？”江暮合反问。


    赵曦怎么会记得，应付道：“江尚书说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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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可以继续说。”


    江暮合探下身子，对上赵曦微垂的双眼，“微臣方才说的是，微臣倾慕殿下……”久矣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赵曦便伸手捂住了江暮合的嘴。


    赵曦手上传来温热的气息，仿佛被烫到了，下一秒便放开手，连带甩了两下。


    江暮合看向赵曦甩开的手，双眸微暗。


    她实在听不得江暮合说这样的话。


    她已然拒绝了他，若是再对他说：“其实我依旧心悦你，上次的事是误会，那你还会原谅我吗？”


    赵曦这般想着，又垂下了头，将手绕到背后。


    “殿下在想什么？”


    赵曦松开了手，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在想尚书啊。”


    “哦？在想微臣什么？”


    “在想怎么跟你坦白，上次拒绝你，如今我又贴了上来，你会不会把我踢开？”赵曦笑得狡黠。


    江暮合看着赵曦明亮的双眸，只觉得自己要沉溺在她的眼中了。


    现下她眼里只有自己。


    这是他一直盼望的。


    江暮合伸出手，横在他二人之间。


    “尚书这是在干嘛？”他连看见自己都不想看见了吗？


    “臣……不敢看殿下。”


    “为什么？”


    “殿下的眼里总会有旁人的，若臣只是在里面短暂地出现一次，那么臣宁愿不曾出现。”


    “那样对臣太残忍了。”


    赵曦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她对他太残忍了吗？


    江暮合收了手，赵曦重新看到了他，却只看见了他挺立的背影。


    江暮合已经转身走开了。


    “江尚书要去哪里。”


    “微臣知道，公主不想看见臣。”


    “本宫何曾这么说过？”


    江暮合不答话。


    赵曦不忍江暮合误会，飞奔到江暮合身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微臣不想让殿下做自己的君主。”


    江暮合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目光灼灼，赵曦的情绪濒临绝境，鬼使神差地问出口，“那尚书想要本宫做你的什么？”


    “娘子。”


    “臣的一颗心早已给了殿下了，殿下会如何处置，臣都甘之如饴。”


    “哪怕是要臣剥开一颗心，献给殿下。”


    赵曦摇摇头，“不要。”


    “不要吗……”江暮合的心早已麻木，但是听到赵曦的拒绝，他还是会痛。


    “我不要你剥开你的心，我要你平平安安的。”赵曦飞奔至江暮合的身边，抱住了他，“江尚书为什么还能将此话说出口？”


    江暮合愣在原地，生怕自己悟错了赵曦的意思，他再经不得赵曦的拒绝了，“身不由己，殿下也说过。”


    “臣曾经做过要殿下伤心的事情，说是身不由己，但到底是做了，明知故犯之罪，最是最无可恕。”


    ”若是殿下允诺，可否允许臣用一生去偿还？”


    赵曦终于点了点头。


    感受到身后之人在点头，江暮合转身圈住赵曦。他觉得，只要赵曦点头，他愿永远臣服于她。


    不远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王执从小道走出，眼底酝酿着腥风血雨。


    他做上了侍郎，却不知原来侍郎与侍郎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凭他江暮合做侍郎的时候翻云覆雨，到了他，连个主考官都做不上！还要在代尚仁手下打下手。他是什么人，也来指使自己！


    若是曹公还在的话，他又怎么会被这群人踩在脚下？


    王执想到这里，心中更气，罪魁祸首还在后面卿卿我我，而冤屈之人却早已命丧黄泉，这世道当真是十分不公。


    凭什么？


    他也定要让二人好看，以慰曹公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