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甘棠彻底呆在原地。


    “本宫的事，不劳烦姨母过问。”


    柳甘棠见赵曦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心里不甚舒坦，眼皮向上翻了翻，轻哼一声，“曦娘真是生了好凌厉的一张嘴，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可世间女子嫁到夫家，哪个不是小心谨慎，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别人揪到错处不放。曦娘贵为公主，旁人自然不敢说什么，但未免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柳甘棠想起自己在婆家受的诸多苦楚，心下酸涩。前有婆母责难，后有丈夫轻视，反观弟妹倒是与婆母和乐融融，不就是因为她没有弟妹那样高的出身，他们看不上她！若她也出生高门，她也能做到知书达理，她婆婆还会嫌弃她？话又说回来，她出身高门，才不会看上那个无能的男人！他不过是白白担了个高姓的草包！若不论出身，单单看这个人，她万万是看不上的。


    “姨母眼里除了权势再无旁的东西了？”赵曦微怒，顾不上母后还在这里，质问道：“姨母若有权利，便要捂住天下悠悠众口吗，便要全凭自己的喜恶做事吗？姨母在想捂住别人嘴的时候为什么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呢！”


    柳甘棠怒吼，“因为曦娘生来就有权势，我们生出来又有什么！曦娘有何立场来说我！”她可是她的长辈，赵曦怎么敢的！


    赵曦冷笑一声，“是姨母用权势圈住了自己的一生！”


    “呵，”柳甘棠冷哼一声，“曦娘还来对我说权势，我好歹是曦娘的长辈，曦娘这番行径又是在做什么？”


    赵曦看着柳甘棠，平静道：“若我真用权势压姨母，姨母又怎能够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


    “姨母总该记得，在姨母是长辈之前，我还是姨母的君主，不敬君主，又该当何罪呢？”


    柳甘棠惊恐地看着赵曦，看着赵曦转过身，她这才意识到柳后还在屋内，哭诉道：“阿姐，甘棠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让曦儿这般奚落！”


    赵曦冷哼一声。


    柳后听了二人的话，早已冷下了脸。


    “曦儿，坐下。”


    赵曦顺势坐在柳后身边。


    柳甘棠也靠了过去，“阿姐，曦娘怎么变成这样了？往日她最是恭顺孝敬的，怎么修行一月，反倒变成这样了？”


    “你住嘴！”柳后轻呵一声。


    柳甘棠愣在原地，捂着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阿姐，阿姐……甘棠做错了什么吗，怎么连阿姐也要教训甘棠？”


    若没有看见柳甘棠方才是如何扯着嗓子和赵曦理论，她倒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骄纵到了这个地步！


    柳后板着脸，“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生来就有权势？甘棠你这是在埋怨谁，埋怨阿爹和阿娘吗？他们虽然并不富有，可到底竭尽所能给予我们最好的。你心中不知感恩，真是贪得无厌！”


    柳后实在生气，她本就疼爱这个妹妹，妹妹和离后更是疼爱。她只说婆母偏心，却不知她背地里做着这样搬弄是非的事，当真是让她失望至极！


    “阿姐，阿姐，甘棠不是这个意思……甘棠，甘棠也有苦衷的，是被逼迫的！”柳甘棠见柳后生气了，心里也急了。


    “逼迫？若你不想，谁又能逼迫！你又不是被人卖了身，你自己选的人家，谁又能逼迫你！”


    “阿姐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为何不看看自己是如何做的，”柳后再也忍不住，今天她才意识到柳甘棠并不是骄纵，而是不讲道理。她也不顾及赵曦是否在场，反问道：“你三番两次挑拨，定是个爱嚼舌头的！哀家一再忍让，你却变本加厉，哀家真不知，哀家待你好是护着你还是害了你！”柳后心里更是难过，她怎么这么晚才意识到！


    柳甘棠听到这话嘲讽一笑，“阿姐待我好？”


    “阿姐的待我好便是阿姐嫁给天子，却要我嫁给一个没落的公府草包吗！”


    柳后彻底呆愣在原地，她没想到柳甘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放肆！”


    赵曦见母后这么生气，连忙握住她的胳膊，柳后却轻轻地撇开了，“哀家竟然不知道你是这般想的！”


    柳甘棠梗着脖子看向柳后，眼里闪着不甘。


    “哀家嫁给天子，而你却嫁给公府草包？”柳后将柳甘棠的话重复了一遍，她做梦也想不到这话竟然是从自己亲妹妹嘴里说出来的。


    “当年我想要你嫁给先帝帐下的副将，你却嫌弃他是个武将。你最后选了一个你喜欢的，阿姐并无阻拦，如今你却要来埋怨我？”


    “甘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柳后长叹一口气。


    柳甘棠没有说话。


    “可我嫁给先皇时，他还不是天子。”


    “你嫌弃他只是个将军，那他也是将军！不是旁人手底下的副将！”


    “阿姐真是好命，嫁给天子也能独占枕边人，先皇身边连一个侧妃都没有，哪里像我们这样小门小户的家里还有两三个姨娘呢。”柳甘棠晃着眼睛，阴阳怪气道。


    柳后一个巴掌便掴了过去。


    柳甘棠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后，“阿姐，阿姐竟然打我！”


    “打得便是你，这些年怪我，怪我与兄长太过骄纵你，才会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你真是，太令哀家失望了！”柳后的眼里装满了失望。


    “陛下心中有丘壑，怎会整日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你却用妇人的眼光来看待他，实乃大不敬！”


    柳甘棠捂着自己的半张脸，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它们掉下来。


    柳后双眼含泪，“你自己贪慕权势，如今又要来怪旁人，甘棠，你这样想，纵使你嫁给谁也不得好。”


    “阿姐真不愧是曦娘的母亲，如出一辙，我今日才知曦娘嘴皮子为何会那般利落了！”


    “放肆！”赵曦再也忍受不了柳甘棠的胡言乱语。


    柳后摆摆手，示意赵曦不要插手。


    “你只看见我嫁给皇帝，何曾看见我秉烛到天明？悔教夫婿觅封侯，我独在榻上之时又是如何辗转反侧……这些你都知道吗？”柳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甘棠，若命是既定的，那么运是自己走出来的。”


    “你夫妇之事，哀家略有耳闻，哀家不便插手，但是只希望你，拿得起放得下。”


    “兄长与阿姐都在你身后，但是你不能一辈子背靠我们。”


    会后便摆了摆手，让柳甘棠退下了。


    柳甘棠不情愿地走了。


    “母后……”


    柳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赵曦一脸担忧：“母后莫要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便不值当了。”


    柳后终于卸下伪装，声音哽咽，“我从未想过，她会这样想我，会这样埋怨我。”


    “母后不要难过，这不是母后的错。”


    柳后便可终于回过神来，“让曦儿看笑话了。”


    赵曦摇摇头，“我是母后的女儿，要心疼母后，怎么会笑话母后呢？”


    “曦儿真的长大了。”


    赵曦抱住柳后。


    “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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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来是大事，对于女子来说更是重中之重。”


    听到婚事，赵曦不由闭上了嘴。


    “哀家当年劝她的时候，还说不要在乎门第，要挑个人品好的，怎么多年后，哀家自己倒忘了……”柳后喃喃自语。


    赵曦顿了一下，母后声音虽小，但是她还是能听清的，却不知道母亲到底想不想让自己听到。


    赵曦的婚事横亘在二人之间，就像一个天平，稍不注意就会倾斜。


    “曦儿……”


    赵曦知道很难逃开这个话题，轻声道，“母后有什么吩咐？”


    “人生不过百年，哀家先前只想为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可门当户对又如何？脚下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有的人向着正确的方向也能走偏了……”柳后怅然。


    “母后不要难过。”


    柳后温柔地看向赵曦，“女子人生一幸事便是遇到一个良人。”


    “你对他好，他对你好。”


    “你看得到他的好，他看得到你的好。”


    “母后……”


    柳后摇摇头，示意让她把话说完，“对于男子来说，遇到一个好的女子，也是人生的幸事。”


    “情爱也是要相互付出的。”


    柳后鼓励地看了一眼赵曦。


    赵曦诧异地看向柳后，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声音有些轻颤，“母后的意思……我真的可以吗？”


    柳后笑着点了点头。


    赵曦咬住下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后。


    柳后心疼地抚着赵曦的头发。


    赵曦倚偎到柳后怀里。


    柳后笑了，原来曦儿早已觅得良人。


    看得到她光芒的良人。


    *


    江府。


    晚间起了大风，正值江暮合下值之时。


    “请母亲安。”


    江夫人见江暮合回来了，笑着说，“同之回来了，起风了，可还冷？”


    江暮合摇摇头，“有母亲做的斗篷，倒是不冷。”


    江夫人听江暮合这么说，心里更是开心，“吃食已好了，同之可饿了？”


    江暮西看见江暮合回来了，眼里闪着雀跃的光，“兄长。”


    江暮合点点头，“让母亲久等了。”


    “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


    桌案上摆着的都是兄弟二人爱吃的菜。


    饭后，江夫人拿起新做的斗篷，熏着江暮西喜欢的熏香。


    兄弟两人的斗篷都是她亲手做的。


    江暮合则在辅佐江暮西的功课。


    江暮西顺利通过乡试，江暮合这两日一直在指点他的功课。


    江暮合为他留的课业晦涩难懂，江暮西学起来甚是吃力。


    江暮合见江暮西心绪不宁，轻声道：“读书亦讲究量力而为，有志者事竟成，你已大有进步。”


    江暮西意识到自己走神了，略带歉然，“兄长，是我不好。”


    江暮合摇摇头。


    “兄长，我在想旁的事。”


    “什么事？”


    “是子平的事。”


    袁衡一案还没有水落石出，袁望因为疯了辞去官职，袁家便也没落了。


    “兄长，子平的案子还没有进展吗？”


    江暮合点点头。


    此案虽然与兄长有关，江暮西知道兄长不会在乎旁人怎么说，却还是看着江暮合，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炽热的光：“我相信兄长，此事定然与兄长无关，兄长也一定会查清此案，还子平一个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