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颔首。


    “某来此，是为了谢谢公主。”申祈安脸上带着歉然的笑。


    “你怎么知道本宫在这里？”


    “某听闻长公主殿下会来大相国寺祭扫，便在这里等着碰碰运气。”申祈安有些难为情，他能想到这里，全仰仗多年前赵曦的相邀。


    赵曦心中怅然，“不必谢本宫。”语气带着淡淡的疏离。


    “某以前多有过失，给长公主添麻烦了，今日来此，向长公主道歉。”申祈安拱手行礼，目光恳切，言语真挚，“某不该不信任公主，朝中若有长公主在，定然不会允许发生冤假错案。是某以小人之心揣度公主君子之腹，才给公主添了不少麻烦。”


    “本宫并没有生气，亦不会计较这些。”


    申祈安笑容洒脱，看向赵曦的眼神带了一丝钦佩，“某还有一事要谢公主。”


    赵曦兴致不高，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若不是公主仁义，江侍郎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抽身。”方家一案也不会那般顺利。


    “江侍郎能有今日，是他自己的造化，与本宫无关。”


    申祈安愣了一下，长公主殿下竟然没有居功自傲，又是这般开明大度。他不由又想起江暮合，那日他曾经问过他，如何看待公主的这番行径。


    “自然是竭力而为，方能不负信任。”


    信任？他曾经不信他，后来却是信了。


    但是久而久之，他才发现，江暮合说的信任，并不是对他的信任。


    这世间又有谁能够竭尽全力，托举他呢？


    韩相是，但是韩相是江暮合的老师，韩相多年前与方大人交好，二人不止是师生的情谊。


    申祈安壮着胆子，轻声问道：“长公主殿下来此，可是为等人？”


    赵曦顿了一下，举起茶盏却未饮茶，声音不咸不淡，“这也是你该问的？”


    “某僭越。”


    “既然知道僭越，便小心行事，知道不能问的，一个字也别问出口。”


    “多谢长公主殿下赐教。”


    赵曦没有说话，只坐着品茶。


    申祈安识相地离开了。


    “落珠姐姐，我们也回吧。”明明方饮了一盏热茶，语调却带着独属秋日的凉。


    “公主这就回了？”还未到起驾的时辰。


    赵曦站起身，“回了。”


    是。


    花都败落了，沿路都是落寞的秋叶，枯黄满地，连带赵曦的情绪也染上了一丝萧瑟。


    旁人都猜得到事，该知道的人又怎会猜不到呢？


    无非是不想猜、不肯猜罢了。


    赵曦一步一步离开这败落又阴暗的院子，跨过门槛，艳阳又重新撒了上来。


    赵曦将团扇放在额前，瞟向上空火红的太阳。


    好在天空还是湛蓝的，太阳明日也依旧能升上来。


    *


    赵曦回宫之后，换了一身衣服便去柳后宫中请安了。


    “儿臣请母后安。”


    柳后扬起欢快地笑，“曦儿莫要多礼。”


    赵曦坐到柳后身边。


    “今日母后亲自下厨，为你备了你爱吃的莲花鸭签，紫苏鱼，另命人备了樱桃煎。”柳后如数家珍。


    “母后费心了，”赵曦脸上扬起欢快的笑，“曦儿正想吃鱼了。”


    “还有炒兔，莴苣，都是谦儿爱吃的。”


    赵曦亲昵地扑向柳后的怀中，蹭了蹭，寻了一个舒服地角度环住柳后。


    “昨日姨母的那番话，曦儿莫要生气。”


    赵曦没有想到柳后谈及此事，摇摇头，“母后，曦儿没有生姨母的气。”


    柳后长舒一口气，这便是也没有生她的气。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曦儿的好，懂得人自然会懂。”


    赵曦诧异，没有想到柳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后见赵曦诧异，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这话可不是母后说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说的。”


    赵曦笑笑，“是哪位先生？曦儿怎么没听说过。”


    柳后依旧笑笑：“这却是秘密呢。”


    柳后顽皮一笑，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赵曦也笑了起来。


    片刻后赵谦来了，柳后命人将菜都端了上来，桌案上都是赵曦和赵谦爱吃的菜。饭后母子三人坐在一起，赵谦说着朝堂上的趣事，赵曦在一旁附和，柳后笑着看这姐弟二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略作一会赵谦便离开了。


    柳后坐在榻上，犹豫着，还是说了出口，“曦儿你的婚事，母后想听听你的看法。”


    赵曦知道这一天总是要来的，却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柳后见赵曦方才嘴上还挂着笑，听到这话又变得垂头丧气，心中酸涩，“曦儿有什么话还不能和母后说吗？”柳后看着赵曦的眼神带着鼓励。


    赵曦想到以前，母后也是任她挑选，任她挑选的范围却是由母后定夺。


    赵曦又想起鸟儿，自在翱翔于天际。可有的人将他们圈禁在牢笼里，允许他们飞翔在这狭小的天地间。


    赵曦实在不想惹柳后不快，摇摇头，“一切单凭母后做主。”


    柳后想起江暮合，他那般珍视曦儿，想来会善待曦儿。曦儿不是心悦他的吗？怎的不提他？总不该让她提，毕竟她贵为太后。


    柳后眨眨眼睛。


    赵曦始终笑着，却不肯再说话了。


    柳后心里沉了一下，知道赵曦这是还在埋怨自己，亦不相信自己了。


    二人没有再说什么，赵曦略坐片刻也退下了。


    *


    翌日，赵曦找到了聂尧。


    “微臣请长公主殿下安。”


    “殿帅不必多礼。”


    “是。”聂尧抬起头，好久没有看见长公主，心中甚是怀念。朝中少了长公主那张犀利的嘴，谁都噎不过吕中丞，吕中丞无差别向所有官员开火，嚣张得很。


    长公主殿下真应当去煞煞其威风。


    赵曦看着聂尧那双闪着光芒，万分不舍的模样十分诧异，“本宫找你来，是为了问袁编修一案，此案可有进展了？”


    聂尧正色道：“回公主，尚无进展。此案疑点颇多，唯一的目击证人看到了江月，可江月和江侍郎临关城门宵禁之前方才归来，城外的守卫可为江侍郎作证。”


    “而袁编修在江侍郎入城之前的半个时辰前便遇害了。作案时间却是对不上。”


    赵曦点点头：“此案还需殿帅费心，本宫如今行事多有不便，劳烦殿帅还袁编修一个清白。”


    聂尧愣了一下，试探道：“长公主殿下实乃重情重义。”


    赵曦见聂尧误会了，却没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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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认为她这般做是因为袁衡，便这样吧，就算传到母后那边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聂尧见赵曦没有反驳，却有些心疼江暮合。长公主殿下到底是移情别恋了。


    赵曦嘱咐两句便走了。


    聂尧离开的时候，却在宫墙深处看到一个剪影。


    “什么人！”聂尧怒吼出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一身紫袍的江暮合从后边站了出来。


    聂尧这才收起刀，“江尚书何时学会了听人墙角？”


    江暮合不理会聂尧的打趣，看着赵曦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聂尧见江暮合不理自己，故意道：“有人要伤怀了。”


    江暮合不看聂尧，只道：“盖棺定论，殿帅此言说的，太早了。”


    *


    翌日，江暮合因为公事来到礼部。


    王执看着代尚仁带着笑又谄媚的笑冷哼一声。


    不过是依附别人才讨来的尚书！


    事情议定后，江暮合顿了一下。


    代尚仁见江暮合迟疑，笑道：“同之还要问什么？”


    王执却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笑，朗声道：“代尚书，太后先前命人备了画像，尚书可莫要忘了。”


    江暮合听到“画像”二字愣了一下。


    王执嘴角勾起得逞的笑，不想让他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同之，我还有事要忙，先行一步。”


    江暮合的手顿在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


    太后又为要为长公主殿下挑选驸马了？


    江暮合不由觉得头痛。


    他本以为上次的一番话可以抵消太后心中的顾虑，却没想到太后对他的成见如此之深……江暮合沉着脸走出了礼部，方走了两步又遇见了吕正。


    “同之。”


    “吕中丞。”江暮合行礼。


    “我有要事与你相商，你随我来。”


    江暮合迟疑地看了一眼礼部的大门，距离太远，看不见代尚仁了。


    江暮合微微叹了一口气，向着吕正的方向走去：“何事？”


    另一边，代尚仁寻了几幅画像，带着走了。


    代尚仁将画像呈给柳后。


    柳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一副花鸟图，“这位画师是谁？”


    “是一位姓张的小生。”


    “他的画技倒是不错。”


    “明日微臣便命他来面见太后。”


    柳后点点头，她一早就想寻人为她画几幅景色图，久在深宫之中，十分沉闷，只能寻几幅画，以慰乡愁。


    另一边，聂尧四处寻找江暮合，终于在礼部门外找到了他。


    “同之，可叫我好找。”


    “何事？”


    江暮合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是了解他的人便能听出来，他现下有些不快。


    “出了何事？”聂尧诧异，江暮合很少有情绪的。


    “无事，不过找代尚书问点事情罢了。”江暮合一副不愿详谈的模样。


    代尚仁？


    聂尧刚才便看见了他，他正去见太后娘娘，手里还拿着画像。聂尧这才意识到江暮合为什么要等在这里。想起公主先前挑选画像，那三人的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是罪有应得但却多了太多巧合。


    聂尧向前一步，神色激动道：“同之，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