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与舍人素无交情。”


    “本官送出去的礼，又岂有收回来的？”


    江暮合看着他，语气冷淡，“既如此，本官也该回礼才是，舍人会满意的。”


    王执虽然笑着，心中却难免忐忑，直言：“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的？”


    “舍人喜欢打哑谜，本官便投其所好。”


    “江暮合，你莫要欺人太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舍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曹旭锐死后，舍人便没有脑子了吗？”江暮合言语讥诮。


    江暮合向来是风度翩翩，举止有度的。王执何曾看到过江暮合这般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本官的耐心有限，没有时间陪舍人叙话。”江暮合转身便走了，看都未看一眼王执。


    王执被噎了一番，十分愤怒，转身去了刑部。


    刑部却是热闹，张尚书正在提审袁家小厮。


    王执一眼便看到了袁望，走了过去，“袁尚书，可否能否借一步说话？”


    袁望哪里有心情？话都不想说，方要摆手，王执却一个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袁望吃惊地看向王执，随后起身抬脚和王执走了。


    *


    赵曦也是第二天知道袁衡遇害的。


    她话已说出口，自然是在延福宫修行。她换了一身道袍，每日除了抄经念佛便是练字打坐，旁的事情一概不理。若不是闹出了人命，此事间接与她有关，落珠也不会将此事报给她。


    她吩咐过，什么事都不要报给她。


    赵曦这才知道袁衡等了她一下午，直至天黑。


    赵曦对袁衡没有情谊，骤然听到一个人认识的人突然枉死，她难免震惊。


    “命刘云去彻查此事。”


    刘云得令便去查了。


    赵曦却是静不下心来，又吩咐道，“传我令，诏王令仪入宫。”


    王令仪到宫中后，将她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赵曦这才理清思路。袁衡想见她便来了皇宫，刘常侍不敢怠慢便将他带到了御花园，他不见她不肯罢休，便在御花园枯坐一天。而她这边，无人敢报，他便等了小半日。天黑之后回家遇了害。


    毕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此事又与她有关，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王令仪看着赵曦，轻声道：“曦娘，人各有命，你不要多想。”王令仪在宫外听到了许多流言蜚语。


    他们懂什么，连事情的真相都不知道，却在那里随便地动嘴皮子。


    赵曦摇摇头，知道王令仪也是好心相劝，“我无事的，令仪姐姐。”


    片刻后，刘云也回来了。


    刘云说的和王令仪说的大差不差。


    “回公主，还有一件事。”


    “直说便是。”


    “袁尚书说，此事乃是江侍郎所做。”


    “江侍郎？”


    王令仪还不知今日朝堂的事，一脸震惊。


    “是，江侍郎在袁小郎君出事那日便回来了。”


    “陛下怎么说？”赵曦语气有些急。


    “陛下已命刑部彻查此案。”


    赵曦点了点头，双手攥拳，拿起一盏茶，喝了一口，放下，又举起来喝了，里面却是没茶的。


    王令仪观察着赵曦的神色，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赵曦让落珠和刘云退下，又问，“令仪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王令仪看着她的眸子满是担忧，又吞吞吐吐的，她猜想，王令仪肯定还有话未对她说。


    王令仪还是有些犹豫，但见赵曦双目清明，还是叹了一口气，“那些都是流言蜚语，做不得数。”


    王令仪便将韩家、曹家以及袁家的事都说了一遍，“他们出了事与曦娘有何干系？若不是他们自己行不正立不直，旁人还能白白诬陷他们？”


    原来是这档子事。


    王令仪见赵曦没有生气，反问，“曦娘不生气吗？总该管管才是，纵然不是你的过失，也会毁了你的名声的。”


    “我又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赵曦摇摇头，不甚在意道：“爱说便说吧，等到他日又出了旁的事，百姓便不会议论了。”


    王令仪还想再劝，但见赵曦是真不在意，还是没有说什么。


    赵曦要清修，不便留王令仪，脸带歉然：“麻烦令仪姐姐了。”


    “我心中也是挂念你，看到你无事我便也放心了。”


    赵曦想说日后再见……却还是没有张开嘴。


    王令仪也走了。


    临走之事，赵曦吩咐落珠带她去菊园挑几盆菊花，今年怕是不能邀她来菊园赏花了。王令仪虽然心中难过，却还是笑着谢了。


    落珠带着王令仪来到菊园，却没想到在园中碰到了一群人。


    王令仪连忙举起扇子。


    落珠问了一个宫人才知，礼部尚书命人在这里挑选重阳日的菊花。


    王令仪便道：“我去那边的亭子等着姐姐，姐姐挑与我便是。”那边的亭子没有人。


    落珠知道王令仪最重礼节，点点头，“小人这就去。”


    王令仪走到那边的亭子，走近了才发现亭子内是有人的，那人一身绯红官袍，倒是与廊柱融为一体。


    王令仪方要转身，那人已经转过了身。


    那人正是江暮合。


    王令仪用扇子挡着脸，行了一个礼，动作行云流水，挑不出一丝错处。


    江暮合颔首，是做回礼。


    这边既然有人，王令仪只想离开，又想到她与落珠的话，若她乱走，落珠怕是找不到她。


    王令仪心中忐忑着，那边江暮合却已张了嘴，“本官有事请教王娘子，不知王娘子可方便？”


    王令仪向四周看了看。


    江暮合指了前方，“此路不通，少有人来。”


    另一边被假山当着，外人看不见。


    王令仪放下心来，轻声道：“江侍郎有话不妨直说。”


    “王娘子来宫中，可是因为长公主殿下？”


    王令仪点点头。


    “长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王令仪有点点头，“曦娘每日抄经念佛，心无杂念，倒比平日更加容光焕发。”


    “如此，多谢王娘子。”


    王令仪却想不到江暮合只问她这么两句话，二人沉默着。


    想起曦娘先前惆怅的模样，以及江暮合深陷命案，王令仪动了恻隐之心。


    王令仪捏着扇柄的指节泛白，酝酿了许久，似是豁出去一般，“侍郎若有话对长公主说，我可以代为传话。”


    江暮合怔愣地看着王令仪，毫不掩饰眼里的不可置信。


    王令仪顾不上羞臊，“长公主殿下已经知道此案或与江侍郎有关。”公主心中指不定有多着急。


    “多谢王家娘子，本官没有事启奏长公主殿下，便不打扰长公主殿下清修了。”


    听到江暮合的话，王令仪却有些吃惊。他竟然没有事情要对曦娘说。他可知曦娘心中有多焦急？


    “多谢王家娘子解惑，本官还有事，不叨扰王家娘子了。”江暮合说罢行了一礼。


    王令仪亦回礼，看着江暮合渐渐走远，背影挺立如松，好似什么事情都压不倒他。


    王令仪却摇摇头，想起书中所言。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


    江暮合回到江府，早有一人等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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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书房中。


    “江侍郎。”


    江暮合一眼便看见立在灯下的的申祈安，“申郎君。”


    “江侍郎若再不行动，只怕自己的命也要折了！”申祈安丝毫不顾礼节，嘲讽出声。他竟不知道方家还有后人在世，且这后人又知晓当年方家的冤屈。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还方家一个清白？简直不配为方家之后。


    申祈安愤怒地看着江暮合，再没有平时安静的模样。


    “本官自有定夺。”


    “你若真心为方家着想，又怎会拖到今日？”


    “申郎君有何打算？”江暮合反问。


    申祈安却愣在原地，眼下他连功名都没有，又能做什么？


    “申郎君既然不知道，本官为你指一条路，你敢走吗？”江暮合抬眸，漆黑的墨眸仿佛有种魔力，能掀起千层浪。


    “什么路？”


    “报官。”


    “伸冤。”


    “一次不够便两次，两次不够便三次。”


    申祈安明白了江暮合的意思，“你是想借百姓之口？”却与韩相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江侍郎呢？”


    “本官还有一场命案，尘埃落定后，一切都能豁然开朗。”


    江暮合打着哑谜，申祈安却还是选择相信他。


    眼下除了信他，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汴梁这两日却是十分热闹，先是袁尚书府上的小郎君死于非命，而后江侍郎从临州归来。申郎君之死与江侍郎归来正好在一天，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有人说，江侍郎归来后第一时间便去杀了申小郎君，还有人说，江侍郎早就回来了，只埋伏在一处，等着天黑好作案，所以他才会那么晚归家。


    一时间，众口铄金，百姓却也不知道该信哪句话了。


    几事未平，又有乱起。


    曾经与韩府有交的申郎君，竟然将袁大人告了。申祈安每日到开封府击鼓鸣冤，状告方家的冤屈。


    府院忙将人打发了，这是前朝旧案，关他什么事，只怕这事连陛下都不愿意管。


    可申祈安不依不饶，每日准时出现在开封府击鼓鸣冤，大大影响了开封府的办事进度，此事终于闹到了府尹那边。


    府尹知道此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下令，申祈安来一次便轰他一次。


    可令开封府众官员想不到的事，百姓竟然不依不饶。


    “大人便是这般为官的吗！”


    “父母官便是这么对待百姓的吗？还妄谈什么父母官！”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民有冤屈你绕道而行，你们还有什么脸。”


    府院听到这话怒了，只叫衙役抄着家伙出去。


    百姓没想到他们真敢对自己动手，也丝毫不惧，“咱们人多力量大，我就不信了，他敢将咱们全都杀了！”


    府院敢怒不敢言，他还真不敢将他们怎么样。所以开封府被砸了，府院被打的鼻青脸肿。


    消息传到皇宫的时候，袁望今日尚未发疯。


    刑部尚书一个头两个大，那边袁望整天催他，看着他的眼神无不在控诉着他是在包庇凶手。可是真正的凶手根本未找到。


    只有一个目击受害者，却没有一点证据，叫他如何断案！


    “禀陛下，有人在开封府伸张冤屈。”此事闹大了，开封府尹不得不报。


    赵谦：“何人？”


    “申祈安。”


    赵谦自然记得他，因而关切道：“他有何事？”


    “正是为多年前方家贪墨一案。”


    赵谦过了好久才问，“他还说什么了什么？”


    “他说凶手正是户部尚书，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