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初见她

作品:《嫁给正人君子冲喜后

    廊庑外站了两排貌美的小丫鬟。


    怀王半倚在小榻上,在手中画着人像的小册随手点了几个,丢给许管事。


    许管事将他手指的那几个丫鬟派去了嬉泉苑,随后指了两个年纪小的丫头,“你们两个去秀生阁伺候,不可马虎大意。”


    小丫头异口同声:“是。”


    翠儿因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被抬为侍妾,府中下人知晓后各怀心思,纷纷猜测王爷今日此举,恐怕是在挑选下一个“翠儿”。


    天气热,打扇的丫鬟艰难地举着手,好在怀王并未在此地耽搁太久便回了嬉泉苑,许管事让她下去休息的间隙,派去医馆的小厮回来禀告,“公子传话回来,说是中午在医馆用饭了。”


    “医馆?”


    许管事斜睨他一眼,“饭菜能合公子的胃口么?”


    方脸小厮认真回想,“闻着挺香的。”


    “香就一定能入得了公子的眼?”


    许管事拿手指他,“你也不拦着些!公子金枝玉叶一般的人儿,能吃得下惯粗茶淡饭?”


    “这……小的哪敢忤逆公子呀!”小厮欲哭无泪。


    “得得得!那你去厨房……罢了,我亲自去。”


    许管事转身进秀生阁仔细检查了一通后吩咐人将翠儿的东西搬来。做完这一切,他去厨房让厨娘做了碗长寿面。


    他还记着今日是四公子的生辰。


    *


    吃完饭收拾碗筷属思行与思意最勤快,桌子收拾干净后,医馆陆续来了几个拿药的病患,陈席手脚麻利,忙完后,揣着一肚子困惑走到陆无恙跟前,悄声道:“你觉得白小姐如何?”


    陆无恙轻抚麟夜的脑袋,不知他这六哥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漫不经心道:“她很好。”


    “她何止很好啊,知道今日是陆公子的生辰还专门做了碗长寿面,真是个心地善良心思细腻,心灵手巧的姑娘。”


    说了一大堆后,陈席将扑闪着绿眼睛的麟夜推到一边去,示意陆无恙看向角屋的方向,话锋一转,“陆公子是不是对她有意?”


    “……?”


    他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算了,何必跟摔坏脑子的人斤斤计较。


    陆无恙轻颤眼睫,掩唇咳嗽好几声才克制般地颔首。


    陈席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低低笑出声来,“还真叫我猜中了!哈哈哈哈……”


    笑够了,他一掌拍在陆无恙肩上,扬声道:“你果然对白小姐有意!”


    “……”


    麟夜被吓了一跳,一蹦三尺高跑远。


    六哥这脑袋真的是摔坏了。


    陆无恙无言以对,侧首看向角屋窗前的那抹纤瘦身影。她极为喜爱寡淡的素衣白衫,可她姿容出尘,穿在她身上完全不显素净,只显俏丽。


    平日里,她总是以柔弱示人,故而让人看起来也是个十分乖巧柔顺的性子。


    此刻她笑望着竹梯上同自己说话的阿喜,侧脸恬静温柔,嘴角噙着的那抹浅笑让他有些难以分辨此刻她表露的神情是出自真心,还是习惯性的假意。


    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让陆无恙不禁想起三年前,在潭水镇头一次见到白姝仪的时候。


    那年他得知赤珠在潭水镇,同麟夜一起来了此地,春日的小镇桃花开遍各处,花香四溢却不刺鼻,天边悬着几只风筝,雀鸟纷飞。


    镇上大多是年长或年迈的老人围在一起谈天说地,年幼的孩童争相追逐,嬉笑打闹。


    陆无恙无甚情绪地观察着四周动静,静谧,平和,毫不喧嚣。可下一瞬,他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银铃声,欢快又热烈。


    这声响在静谧的环境中鼓动着他的耳膜,也显得格格不入。


    他垂眸,瞧见了一抹纤瘦身影。


    那时的姝仪尚且青涩,披垂的头发上绑着几只小铃铛,走起路来铃铃作响。


    粉绿色的衣裙衬得少女背影看起来俏皮又灵动,唯一不变的是,她不论何时都十分警惕,听到身后花树的细小动静时倏然回过头来。


    瞥见树上顽皮的狸奴伸长爪子伸了个懒腰,对她喵呜乱叫,她莞尔,摊开手意欲接住它。


    当时陆无恙就隐在暗处,横斜的桃花枝下瞧见了含笑的美人面。


    这一眼让他平静的心湖骤然荡漾起了涟漪,在他心间划过很浅、却又记了许久的痕迹。


    “是啊,我心悦她。”


    陆无恙收回了思绪,单手撑着脸,真假掺半道:“陈公子且为我保密罢,我不想让她对此感到烦忧。”


    *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陆无恙回了府。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思行与思意两人手中各拎着条不算小的鲈鱼。


    许管事候在门口,从瞌睡中惊醒,赶忙迎上来给他扇风:“哎呦,公子可算是回来了。”


    瞧见陆无恙脸上并无任何倦容,他松了口气,问思行:“嘿,哪儿来的鱼?”


    思行嘿嘿一笑:“陈公子送的。这是他送给公子的生辰礼。”


    许管事接过他俩手中的鱼掂了掂,还不轻,询问公子:“这鱼,公子今夜要吃么?”


    陆无恙走在前面:“先养着吧。”


    许管事喊来两个下人将鱼送去了厨房,睨着他脸色,笑着说:“公子在医馆可还吃得惯?您今日生辰,老奴吩咐厨房做了碗长寿面。”


    王爷不记得四公子生辰不打紧,他这个当管事的记得。


    陆无恙颔首,浅笑道:“正好有些饿了。”


    许管事怕公子吃不惯医馆的饭菜,吩咐下人将面和准备好的菜与瓜果点心一齐送到清水居外的水榭亭中。


    思行与思意将藏了许久的木雕送给陆无恙,“公子,生辰快乐!”


    这是他们攒了许久的月例,买了一小块大红酸枝木亲手雕的公子小像,有些粗糙,胜在心意。


    “雕的不大好。”思意笑得腼腆,“还望公子不嫌弃呀。”


    陆无恙握在手中,失笑:“多谢。”


    夜色渐浓,水榭内外灯火通明,看着摆满一桌子的菜,陆无恙让思行与思意坐下一起吃。


    两个小娃娃在他面前从不拘束,闻言很开心地坐在他左右,却因为他不动筷子也端端正正坐好。


    陆府的厨娘是宫里头的御厨,颇懂些养生之道,汤底加了当归,香菇,还加了些中药材熬了近两个时辰,长寿面上摆了四片用胡萝卜雕成的“福寿绵长”,一碗面别有巧思。


    在许管事的期待下,陆无恙尝了两口面——


    很一般,药味太过浓烈。


    不及白姝仪那碗只放了几根青菜的鸡汤面。


    他放下了筷子。


    许管事小心翼翼道:“可是不合公子的胃口?”


    思行啃着鸡腿,口齿不清回答:“再过一炷香公子得喝药粥,不宜多食。”


    他与思意在医馆吃的不少,本就不大饿,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后,麻溜地跑去小厨房去看着火候。


    许管事朝四下瞧了眼,见此地只剩他与公子再无旁人,才低声说:“公子,翠儿有喜了。”


    话音方落,远处隐在黑夜中的花枝颤了颤,掉下零星花瓣,一小截毛茸茸的猫尾巴也露了出来。


    姝仪眼疾手快将玄猫拎回自己身侧,食指放在它眼前碰了碰,示意它别出声。


    麟夜瞪着无辜绿眸看她:“……”


    我就是如此的倒霉。他在心里哀叹。


    姝仪屏住呼吸,隔着轻颤的花枝望向水榭亭中的主仆二人。


    微凉的夜风将陆无恙耳后的乌发吹起一缕,他静坐在桌边,面容不喜不怒:“府内许久未添丁,父王想来十分欣喜。”


    许管事半弯着腰,不禁叹道,“王爷确实欣喜,还命我将秀生阁腾出来给翠儿住。”


    他是四公子一手提拔上来的,心中自然感激,也唯公子马首是瞻。


    “七年前公子救了老奴一命,老奴自然对公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睨着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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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恙的脸色,许管事小声:“有句话老奴本不该说的,可王爷如今这般行事实在是……公子也该为自己争一争。”


    怀王此人眼高于顶,嚣张跋扈,身份低微的女子纵然能入了他的眼却不能孕育他的子嗣。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翠儿有了身孕,身段窈窕长相貌美的丫鬟也都送去了嬉泉苑。


    日后府中还不知要出现多少个“翠儿”,世子之位也迟迟没有落到嫡出的四公子头上,偏偏当事人毫无半分危机感,着实让他这个当奴才的心焦。


    许管事愁容满面:“公子,您就听老奴一言罢!”


    陆无恙自然知晓许德义话中的隐晦,世子之位迟迟未定,谁都瞧出了端倪。


    可他不会将毫无威胁的人当作眼中钉,因为他再清楚不过,陆如荣此生不会再有子嗣,这世子之位也根本无需他过问与争抢。


    视线稍移,他将目光落在远处开得最为繁盛的那棵花树上,只一瞬便移开。


    抚了抚袖口的绣纹,陆无恙想到隐在暗处的姝仪,没想到她来得比自己猜测的要快许多,不禁轻弯眉眼。


    今夜的谈话就到这里,他温声宽慰许管事:“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是我的,自然不能妄想。”


    “我活至今日已是万幸,又怎能奢求太多。”


    语毕,他站起身踱步迈入寝居,徒留许管事在原地长吁短叹,连花树中闪过的纤瘦身影与炸毛黑猫也没能留意。


    *


    秀生阁灯火通明,两个被派来伺候的小丫鬟站在假山旁,聚精会神地听着许管事的吩咐。


    “来这里伺候她的起居,万不可马虎大意,负责王爷震怒,这府中谁都保不住你们。”


    “往后翠儿便是你二人的主子,她说什么,你们便听什么。”


    两个小丫头连忙应下。


    姝仪兴致缺缺地听了片刻,再次来到嬉泉苑。


    她站得远却依然闻到了令人作呕的酒气,院中摆满了时下新鲜瓜果、酒水,穿着清凉的丫鬟们正簇拥着怀王,将杯中的酒水喂到他唇边。


    怀王躺在椅子上不胜酒力,早就醉了。


    他将身侧的丫鬟拉到身前,端详她的面容,“你叫什么名字?”


    秀丽的丫鬟强撑着笑意:“奴婢名唤长缘……”


    陆如荣眯起眼睛,抚摸她平坦的小腹:“改名翠翠吧,日后为本王诞下子嗣是你的福气。”


    语毕,他低声同她耳语,“若是生下儿子,他便是本王的世子,翠翠可欢喜?”


    小丫鬟被这番话吓得呆若木鸡,惹得陆如荣放声大笑起来。


    “……”


    姝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传言怀王十分爱重发妻平康郡主,虽侍妾成群却不许她们生下孩子,是以四个儿子都是郡主所生。


    后来儿子们相继病逝,平康郡主因此郁郁而终。怀王之后相继续弦几次,孩子们同几任妻子没几年纷纷离世,他也因此背负克妻克子之命。


    现今为了儿子千里迢迢举家搬迁来潭水镇,究竟是传闻那般爱子心切,还是陆无恙的病症另有隐情?


    许管事想让陆无恙“争一争”,争的怕是这怀王世子的位子。


    难不成——


    这对父子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龃龉?


    否则陆如荣相继病逝的三个儿子都曾是世子,到了陆无恙这里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一母所生的孩子,合该一视同仁才对。


    姝仪漠然注视着怀王怀抱翠翠进入寝居的背影,不由得想起秀生阁中因怀了身孕而得了陆如荣青睐的翠儿。


    今夜他借着醉酒给丫鬟改名、让她为自己诞下子嗣,并许诺将世子之位给她的孩子。


    种种行径来看,怀王似乎笃定终年以药续命的陆无恙命不久矣。


    ……


    姝仪抬头望着隐入云中的皎月,心头蓦地闪过陆无恙温文尔雅的面容,眸光微黯。


    当下对她来说,陆无恙绝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