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光明气息，与蔷薇的花香纠缠，却又泾渭分明。


    奥斯温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那气息彻底被风吹散。


    他缓缓转身，重新走向那片喧嚣的庆典。阳光刺眼，欢声笑语如同潮水般涌来，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无法真正触及他。


    他看到了人群中的伊西利安。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宴席间，正端着一杯晶莹的果汁，倚在摆放着丰盛食物的长桌旁。


    他微微侧头，似乎在与身旁的孟临渊交流，唇角是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仿佛感应到奥斯温的视线，他抬起眼眸，隔着攒动的人群，精准地望了过来。


    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了然的玩味，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随意一瞥，便又漫不经心地移开，继续与旁人说话。


    奥斯温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他穿行在宾客之间，有人认出他，礼貌地点头致意，他也只是微微颔首回应。他来到莱恩赫特面前。


    “奥斯温！”莱恩赫特看到他，显得十分高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艾莉丝，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奥斯温爵士，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他转向身边的新娘，语气充满自豪。


    艾莉丝腼腆地笑着，向奥斯温行了一礼：“感谢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奥斯温爵士。”


    看着眼前这对璧人洋溢着幸福的脸庞，奥斯温心中那片空旷的茫然似乎被填入了些许实质的东西。


    说起来还要感谢瑟兰黛尔。


    莱恩赫特身份逐渐水涨船高，实力也不俗，他的暗中帮助自然也没能瞒的了多久。


    不过毕竟是帮忙，莱恩赫特表达了感谢，并邀请他加入小队。他也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久而久之，倒是成为了朋友。


    “祝你们幸福。”他听到自己用低沉而真诚的声音说道。


    莱恩赫特笑容更加灿烂：“谢谢！来，一定要尝尝婚礼蛋糕，是艾莉丝亲手参与设计的！”


    直到婚礼的喧嚣渐渐散去，宾客们带着祝福离去。


    自那日后，奥斯温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他依旧履行着守护莱恩赫特的契约。


    莱恩赫特与艾莉丝婚后生活幸福美满，不久后便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奥斯温偶尔会在远处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城中散步，其乐融融。莱恩赫特的骑士团事务繁忙，但他总能抽出时间陪伴家人。


    奥斯温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平静。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的结局或许真的不错。阳光之下，总有温暖的角落，即使那温暖与他无关。


    莱恩赫特逐渐成为了教廷的中流砥柱，他的银辉骑士团威名远播，而他本人也因其公正、勇武和仁慈，深受爱戴。


    艾莉丝的花店生意一直很好，他们的女儿健康长大，继承了父亲的金发和母亲的甜美笑容。


    奥斯温看着莱恩赫特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成长为沉稳睿智的中年，鬓角渐渐染上风霜，但眼中的光芒未曾熄灭。他见证了莱恩赫特完整而辉煌的一生，直至其安然老去，在亲人的环绕中，于一个宁静的秋日午后，闭上了双眼。


    当感知到莱恩赫特的生命气息彻底消散于天地间时，奥斯温正站在自己小院的树下。秋叶金黄，缓缓飘落。


    契约完成了。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近百年的守护，仿佛一场漫长而真实的梦，此刻终于醒来。他自由了。


    然而，自由之后，又该去往何方？


    他最后还是留在了这座城市。


    奥斯温在很久之前就知道孟临渊不同寻常，她的祭司之名传遍大陆，但依旧没想到她会如此耀眼。


    她将部分精灵的自然治愈术与人类的神圣法术结合，建立了更高效的医疗所，不仅服务于贵族与骑士，也向平民开放，挽救无数生命。


    她强化了与各大种族的外交，知识、艺术、魔法在种族间加速流通，带来了文化与技术的繁荣。


    她的声望如日中天。


    信徒爱戴她，民众敬仰她，学者称赞她的智慧，就连许多异族也对她抱有敬意。


    “瑟兰黛尔大祭司”这个名字，逐渐超越了教廷本身，成为一种象征——光明、智慧、仁慈与秩序的象征。


    奥斯温看着她一步步走上神坛，成为活着的传奇。


    时光无情流淌，凡人的生命如同夏花般绚烂而短暂。奥斯温看着一代代新人崛起，又看着他们老去、逝去。


    辉光骑士莱恩赫特的故事，渐渐变成了吟游诗人口中的传奇，细节模糊，只留下一个光辉的英雄形象。


    而瑟兰黛尔大祭司，却依旧屹立在光辉之城的权力与信仰之巅。


    奥斯温开始在大陆上游荡，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他经历过战争与和平，见证过王朝更迭与城市兴衰。他偶尔会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她又推行了某项惠及平民的法令，她主持了一场盛大的祈福仪式平息了天灾，她以无上光明之力净化了一片被古老诅咒污染的土地……


    她的名字，被镌刻在无数的纪念碑、教会典籍和历史文献中。


    她的雕像矗立在各大教堂和城市广场，接受着世世代代的瞻仰。她的事迹被编成史诗传唱，她的形象被艺术家们反复描绘，成为了光明一词最直观的诠释。


    千古留名，莫过于此。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几十年？或许已近百年。


    奥斯温的外貌依旧停留在重获血肉的盛年，只是眼神沉淀了太多岁月，冰蓝的底色下是化不开的沧桑。


    他回到了光辉之城，这里的变化天翻地覆，唯有光明大教堂依旧矗立。


    他听闻，瑟兰黛尔大祭司即将卸任。


    卸任典礼的规模，丝毫不亚于当年的继任仪式。这一次，奥斯温没有试图靠近，他只是站在远处的一座高塔上，遥望着大教堂前的广场。


    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上时，即使相隔如此之远，奥斯温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浩瀚如海、纯净如初的光明气息。


    她似乎说了些什么，清越平和，一如往昔。民众的哭泣声、祈祷声、祝福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奥斯温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


    此后经年，瑟兰黛尔的传说愈发神化。她成为了神话的一部分，她的名字成为了光明与奇迹的代名词。


    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研究她的政策，神学家们解读她的言行，诗人们歌颂她的美德与力量。


    她拯救圣骑士、净化亡灵、改革教廷、泽被苍生的事迹被代代传颂，虽细节在流传中有所演变，但核心的光辉从未黯淡。


    奥斯温依旧行走在世间，不老，不死。他走遍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有时会在她曾经到过的地方停留，抚摸她可能触摸过的古老石碑，聆听当地关于她的、已然失真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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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回到过那座沉眠古堡，那里早已被茂密的森林彻底吞噬，再无一丝亡灵的气息。他也曾远远望见过永月之林，那片森林依旧神秘，散发着宁静祥和的生命力，但他从未踏入。


    他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却仿佛只是为了见证她的不朽。


    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奥斯温独自坐在一片荒原的巨石上，望着璀璨的银河。夜风拂过他灰白的长发，带来远方的气息。他摊开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光明的温暖触感。


    -


    番外


    奥斯温再次醒来，是在一片森林之中。


    他微微凝神，“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间光影微动，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古树后缓步走出。


    瑟兰黛尔站在月光里，淡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蜜糖，尖耳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她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裙，裙摆沾染了夜露与草叶的痕迹，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长弓，眼眸清澈见底，带着精灵特有的纯净与警惕。


    她带着精灵特有的纯真与善良，还有一丝被突然叫破行踪的惊讶和羞涩。


    “你……你怎么发现我的？”


    “气息。”奥斯温的冷硬却融化了不少，“你的光明的气息，很独特。”


    瑟兰黛尔眨了眨眼，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只是……之前你救过我一次，我想着帮帮你。”


    奥斯温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迟疑道，“可我……并没救过你。”


    “诶？”瑟兰黛尔一怔。


    待她将整件事情梳理完毕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救命恩人。


    奥斯温看着她纯净无措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据我所知，当时在附近活动，并且最有可能对你施以援手的……是光明教廷的圣骑士，莱恩赫特。”


    他忽然就猜测到了为什么曾经瑟兰黛尔不喜欢莱恩赫特，还要为他付出那么多了。


    命运啊，瑟兰黛尔一定是窥探到了命运。


    他缓缓抬起手，覆盖在胸口。那里，在他重获新生的心脏深处，一直蕴藏着一股奇特而温暖的力量。


    他向前一步，摊开手掌。


    一团温暖而柔和的白光自他掌心浮现，那光芒并不刺眼。它缓缓升腾，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温柔地笼罩住瑟兰黛尔。


    “这是……”瑟兰黛尔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力量涌入四肢百骸，让她体内原本的光明之力如同被甘霖浇灌，变得前所未有的充盈与活跃。


    甚至……她隐约触摸到了一丝更深邃、更接近法则层面的光明真谛。


    “物归原主。”奥斯温看着她周身自然流转、愈发璀璨的光辉，声音低沉而肯定，“这力量本就该属于你。或许……是未来的你，早已窥见了命运的可能，才借我之手，将这份本该由你掌控的光明，在此刻归还。”


    他顿了顿，眼眸深深望入她的眼底：“瑟兰黛尔，错误已经造成，但未来尚未注定。拥有这份力量，看清前方的路。也别再……背负不必要的枷锁。”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感谢莱恩赫特吗？”纯良的精灵欢快的问道。


    “我……”奥斯温看着她的脸，下意识回答了一句。“好啊。”


    真奇怪，他曾经以为自己喜欢瑟兰黛尔，但时至今日，他才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动，不受牵引的——


    想要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