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温依旧恪守着他的誓言，他并未因瑟兰黛尔的疏远而懈怠。


    契约神圣，承诺重于生命，这是他身为骑士的信条，早已刻入灵魂，无论生死。


    莱恩赫特的仕途，平坦而辉煌。在瑟兰黛尔成为大祭司，并逐渐在教廷内部掌握更多实权后，莱恩赫特被赋予了越来越多的重任。


    他开始统领小队，负责区域性的治安与剿匪，甚至参与一些边境的斡旋。


    奥斯温默默见证着这一切。他看到莱恩赫特如何凭借军功和政绩，一步步从圣骑士队长，晋升为银辉骑士团的副团长，最终成为了教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骑士团长之一，“辉光之剑”莱恩赫特的名号响彻大陆。


    他知道，这其中固然有莱恩赫特自身的能力与努力，但也离不开来自大祭司的信任与提携。


    瑟兰黛尔重用他，将最关键、最能建立功勋的任务交予他，为他扫清了许多来自内部的倾轧与障碍。


    而莱恩赫特，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份期望。他像是天生就该站在阳光下接受万众瞩目的人，荣耀加身，却依旧保持着那份爽朗与真诚，对待下属宽厚，对待敌人则如雷霆般不容情。


    他与艾莉丝的感情也稳定发展。他们的恋情，在光辉之城传为佳话，被视为英雄与平民女孩的美好结合。


    一切似乎都走向了完美的结局。恶龙伏诛，精灵登临高位，圣骑士功成名就，并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


    奥斯温有时会想，这大概就是命运吧？一个没有遗憾、充满光明的史诗。


    只是，这史诗中，似乎并没有留下多少属于他的位置。


    他偶尔能听到一些关于伊西利安的传闻，据说他依旧留在教廷，凭借其独特的魔法在某些特殊任务中发挥着作用，行踪诡秘，深得大祭司信任。


    奥斯温很少再见到他，更少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祭司。


    直到莱恩赫特与艾莉丝的婚礼请柬，被一位穿着正式的神殿侍从，恭敬地送到了奥斯温隐居的小院。


    婚礼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初夏之日，地点是光辉大教堂的侧殿花园。


    奥斯温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前往。他以什么身份？或许，只是一个见证了这段命运得以圆满的……旁观者。


    他换上了那套观礼大祭司继任仪式时穿过的深色礼服，将灰白的长发梳理整齐。镜中的男人，面容冷峻，眼神沉寂，与周围洋溢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


    教堂花园被装点得如同艾莉丝的花店一般，随处可见盛放的玫瑰、百合与星辰花。宾客云集，教廷的同僚、莱恩赫特的朋友、艾莉丝的家人，以及许多闻讯前来祝福的民众，将花园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甜点的香气和欢快的乐曲声。


    奥斯温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靠在一棵月桂树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


    他看到莱恩赫特穿着笔挺的银白色骑士礼装，胸前别着象征功勋的绶带和玫瑰，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幸福笑容，正与前来道贺的宾客们寒暄。他比几年前更加沉稳，肩上的团长肩章彰显着他如今的地位，但眼中的光芒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清澈。


    他也看到了艾莉丝。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裙摆上绣着细小的花朵，头纱下是她羞涩而甜美的脸庞。她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步走向她的骑士，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祝福的钟声敲响。


    在众人的注视下，莱恩赫特与艾莉丝交换誓言，交换戒指。当莱恩赫特掀开艾莉丝的头纱，深情地吻上她的唇时，整个花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奥斯温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那些欢呼的人群，投向了主宾席的方向。


    在那里，瑟兰黛尔大祭司端坐着，宛如一座自云端垂怜一瞥的神像。


    任何宝石在她自身的光辉面前，都会显得黯然失色，如同烛火妄图比拟明月。


    她灿烂的金发被精心梳理，一部分在脑后挽成优雅的发髻，其余的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几缕发丝垂在肩前，映衬着礼服的白，更显其色泽纯粹，仿佛凝聚了阳光本身。


    她看起来……很好。平静，威严，周身笼罩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性光辉，与这世俗的、充满烟火气的幸福场景，既融合又疏离。


    奥斯温的心脏，在此刻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守护了莱恩赫特，见证了他的辉煌与幸福，这似乎就是他与她之间，那场交易的全部了。


    婚礼的仪式部分结束，接下来是自由宴饮和舞会。花园中央的空地被清理出来，乐队奏起了轻快的舞曲。莱恩赫特牵着艾莉丝的手，率先步入舞池，他们的舞步或许不算最娴熟，但那份洋溢的幸福感染了每一个人。


    宾客们纷纷加入，或跳舞，或聚在一起谈笑，享用美食。


    奥斯温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参与的意思。他看着舞池中旋转的人影，看着莱恩赫特小心翼翼护着艾莉丝，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主宾席上的瑟兰黛尔微微侧首，对身后的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然后便悄然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中心，向着花园更深处，一处相对安静的、种满了白蔷薇的回廊走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奥斯温的脚步动了。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穿过欢声笑语的人群，隔着一段距离，跟了上去。


    回廊下，藤蔓缠绕，白色的蔷薇盛开如雪，散发着清幽的香气。瑟兰黛尔独自一人站在廊柱旁，微微仰头，看着从藤蔓缝隙中洒落的细碎阳光。


    奥斯温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似乎惊动了她。瑟兰黛尔缓缓转过身，湛蓝的眼眸看向他。


    回廊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边是喧嚣的、充满生命力的庆典，另一边是寂静的、带着花香的冷清。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音乐和欢笑声，提醒着他们此刻身处何地。


    他紧紧盯着她，所有的冷静与克制都被燃烧殆尽。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质问冲口而出。


    “付出那样的代价，换来这样一个结局？瑟兰黛尔，你的光明，就是用来自我牺牲的吗？”


    亡灵复生，自然是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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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极大的代价。


    她每次为他治疗，实则要耗费大量的光明之力，虽然他不知道她是怎样每天都用那么多的光明重塑他的身躯，但也能明白她付出并不少。


    “为他扫清障碍，助他登上高位，将他推到万众瞩目的光辉之下……现在，甚至亲自出席他的婚礼，见证他与另一个女人的誓言？”


    “你为他铺就了通往荣耀与幸福的一切道路，默许他拥有一切……瑟兰黛尔，你就这么喜欢莱恩赫特？喜欢到可以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喜欢到……连自己的……”


    他想说“连自己的心和位置都可以不要”，但话语卡在喉咙，无法成言。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正冷冷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一丝被戳破心事的慌乱，只有一种近乎神祇般的漠然。


    是啊，对方是大祭司，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和纯良的小精灵了。


    回廊下，白蔷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奥斯温，”她似乎有些困惑，“我不喜欢他。”


    奥斯温所有的质问和汹涌的情绪，仿佛瞬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墙壁，戛然而止。他瞳孔微缩，几乎是错愕地看着她。


    不喜欢？


    那她所做的一切……


    “不要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奥斯温爵士。”她懒懒道，“守护莱恩赫特，自有其必须的理由。但这理由，与你所想的，截然不同。”


    他一直以来的认知，那些关于牺牲、关于无望守护的臆测，在此刻被彻底推翻。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释然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她不曾倾心于莱恩赫特。她所做的一切，源于某个他所不知的、更深层的原因。


    那……伊西利安呢？那个总是伴其左右的半梦灵？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被他强行压下。现在追问这个，毫无意义，也显得可笑。


    “我……”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原本积攒的所有情绪——愤怒、不解、甚至那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只留下一片空旷的茫然。“我明白了。”


    他垂下眼眸，避开她那过于透彻的注视。“是我……妄加揣测了。”


    “婚礼尚未结束，你是莱恩赫特的朋友，理应去享受这场庆典。”她的语气恢复了属于大祭司的疏离与温和，“愿光辉祝福你，奥斯温爵士。”


    奥斯温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融入那片被精心打理的花丛阴影之中。


    远处，舞曲换了一支更加悠扬的旋律，莱恩赫特与艾莉丝相拥着慢慢旋转，笑容灿烂，眼中只有彼此。


    阳光，花香，祝福……一切都是如此完美。


    奥斯温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覆盖着温热皮肤、指节分明的手掌。这具由她赋予新生的躯体，此刻能清晰地感受到微风的抚触，阳光的温度，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清甜的花香。


    他曾经渴望摆脱亡灵的躯壳，渴望重新感受生者的世界。如今，他得到了。


    但他好像也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