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在内院黎尚书的书房里找到了一份方子，上面记载的正是这巫蛊之术。””一名差役快步从正堂跑出来，双手捧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笺。


    明月上前一步，接过纸笺垂着眼眸大致扫了一眼，命令已经干脆利落地发出：“将黎府所有男丁都押回督查司诏狱，严加看管；女眷暂且关在内院，派两个人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其余人，收队。”


    “是！”差役们齐声应下，立刻分散开来，去执行命令。


    从清晨到黎府，一耽搁便是一上午。等众人押着黎府男丁、带着搜出的证据回到督查司时，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接近晌午，寒风也比清晨弱了些，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凉意。


    贺兰瑾跟在队伍后面，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徐久青走在她身侧，看在眼里，斟酌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是否觉得，诏刑司今日断案太过草率？”


    贺兰瑾浅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调侃：“怎会，人人皆知，这天底下没有比督查司更公正的地方了。”


    徐久青自然听出她这话里的敷衍，却也不戳破，还是认真解释道：“诏刑司办案，向来只相信自己查出来的东西。今日就算什么东西都搜不到，人也照样会带回司里。清白与否，司内自会辨别。”


    京中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贺兰瑾是仗着世家底蕴和皇上对北安侯的亏欠，抢了原本该属于徐久青的典案司司正之位。毕竟他在典案司待了五年，从小吏熬到右司，论资历、论对卷宗的熟悉度，没人比他更合适。


    可徐久青自己却从不这么想。


    他真心觉得贺兰瑾好，比他自己更能让典案司众人有出头之日。


    “小青，”贺兰瑾收起笑脸，语气少了些鲜活，“我只是见黎小姐有些可怜罢了。”


    徐久青微怔，贺兰瑾素有杀伐果断之名，竟也会为这些事情动容吗？


    “大人仁善。”徐久青重回一贯恭敬的模样，说出的话也多了几分真心，“黎府也自有他们的造化，只是这样的事，日后怕是多得很，郡主总要习惯的。”


    贺兰瑾未接话，目光落在典案司院中的老槐树上，枝桠光秃秃的，连片枯叶都没有，在寒风里显得格外萧瑟。


    ----


    傍晚时分，侯府马车。


    “翊王今日在干什么？”贺兰瑾翻着一本旧卷册，却没怎么看得进去，随口问道。


    坐在对面的宋萧正把玩着典案司的玉佩，闻言抬头回道：“上午跟楚家小公子去城外的跑马场赛马，中午没回府，回城后就直接去了揽月楼。”


    “他倒是悠闲。”贺兰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底掠过一丝疲惫，话锋一转，问起另一桩事，“钦天监昨天不是已经合完八字了吗？怎么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宋萧往前凑了凑身子，说道：“我也留意了，白日里就传回了消息，大约是陛下怕横生枝节，钦天监昨日合了郡主与所有皇子的八字。”


    说罢还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包括太子殿下。”


    贺兰瑾原本垂着的目光抬了起来，手里的卷册随手放在膝上，也被勾起一丝好奇：“哦？与谁不合？”


    宋萧却举起食指轻轻晃了晃，脸上满是对此举的玩味：“皆是天作之合。”


    “呵。”贺兰瑾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她重新垂眸拿起卷册，指尖划过冰冷的纸页，声音轻却清晰，说出的话带着十足的大不敬：“他这个皇帝当到这个地步，也是可悲。”


    “若黎绍被定罪，那六部之中支持太子的，就只剩下兵部了。”宋萧顿了顿说道，“如此看来，慎王还真是离储君之位一步之遥了。”


    言毕，她思索了一会，又说道：“大约在慎王心里，郡主便是他平步青云的最后一步助力。”


    “太后娘娘虽不喜皇后，却是偏私慎王的。”贺兰瑾合上卷册，放在一旁，“慎王永远都不会明白，太后活着一日，他便当不上储君。”


    “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太后娘娘为何偏私慎王？”宋萧满是不解。


    “因为太子是陛下选的。”马车临近侯府，贺兰瑾抬手将车窗推开一道缝隙，寒气瞬间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自陛下不再受太后娘娘掌控后，陛下的每一个选择，就不再是太后娘娘的选择。”


    “况且，黎绍不会被定罪的。”


    话音刚落，马车缓缓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郡主，侯府到了。”


    春蝉垂眸立在马车前，等着贺兰瑾下车。


    宋萧先一步掀开马车帘子跳下来，迎面见着春蝉，语气不自觉轻快了些：“春蝉姐姐在等郡主吗？”


    春蝉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宋萧，落在刚要下车的贺兰瑾身上，声音放得轻柔：“郡主，慎王殿下来了。”


    ----


    侯府正堂里，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却没驱散多少屋中的沉闷。


    褚鸣玉端坐在慎王下首的椅子上，两人已经这样静坐了小半个时辰，整个屋子静得落针可闻。


    她悄悄抬眼扫了眼上座的慎王，对方眉头微皱，显然已经等的不耐烦。


    褚鸣玉心里没底，轻轻扯了扯帕子。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忙站起身向外张望：“大约是郡主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婆子上前，费力地撑起门上厚重的锦帘。贺兰瑾微微俯身，大步从外面跨进来，身上还带着冬日傍晚的寒气，


    “阿瑾，慎王殿下都等你多时了。”褚鸣玉连忙迎上去，脸上含着笑，语气里含着半分刻意。


    贺兰瑾解下肩上的狐裘披风，递给身后的春蝉，上前微微颔首：“殿下万安。”


    “督查司酉时便已下值，现下已经将近戌时。”慎王上半个身子靠在梨花木太师椅的椅背上，手肘搭着扶手，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贺兰瑾身上，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审视，“这两个时辰，华瑾是去何处了？”


    看来是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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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茬的。


    贺兰瑾脸上没带半分笑意，回道：“今日督查司捉拿要犯，典案司需协助清点涉案案卷与证据，故耽搁至此。殿下大驾光临侯府，是有要事吩咐？”


    闻言，慎王脸色缓和了一些，朗声大笑：“你前些日子在宫宴上落水，本王一直很是担心，只是近来朝堂事忙，被公务耽搁了，没能及时来看你。今日难得抽出闲暇，便想着来瞧瞧你，你看，本王还特意给你带了些东西。”


    说着，立在他身后的侍从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个描金托盘，托盘上整齐码着几盒人参、当归，还有一小罐上好的燕窝，都是些滋补身子的药材。


    侍从将托盘端至贺兰瑾面前，低眉垂目地等着她接。


    贺兰瑾垂眸扫了一眼托盘里的东西，回道：“谢殿下。”


    言毕，春蝉立刻上前双手接过。


    “大嫂不是要去母亲跟前侍药吗？”见慎王没有要走的意思，贺兰瑾看向一旁候着的褚鸣玉，声音缓和了些许，“眼下时辰不早了，母亲怕是已经等着了。”


    褚鸣玉眨眨眼，瞬间领会贺兰瑾的用意，这是想让她先离开。


    她连忙顺着话头转身，对着慎王微微屈膝赔罪：“殿下恕罪，太夫人近日风寒未愈，身子一直不适，总要臣妇在旁才愿喝药。”


    慎王不以为然，闻言只是不以为然地随意摆了摆手：“褚夫人自便。”


    褚鸣玉顺势应下，示意春蝉留在厅内侍奉，自己则带着一旁候着的丫鬟冬酒，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眼看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贺兰瑾抬腿准备走到下首的椅子上坐一会儿。


    今日是真的累，慎王到底想干什么，自己陪他耗着便是，左右他也不敢在侯府放肆。


    可腿刚抬起来一半，上座忽然传来一道满含探究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安静：“你近日和老五走的很近啊。”


    贺兰瑾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椅子上坐定，脸上反倒勾起几分浅淡的笑意，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语气坦诚：“殿下何出此言？前几日宫宴臣落水，是翊王殿下及时救了臣，这份救命之恩，臣时刻铭记在心。”


    “哪有什么救命之恩，你还是太傻了。”慎王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老五早与谢六有婚约，他那日救你，说不准就是他和谢六两个人串通好的算计。”


    贺兰瑾无语：李牧昭不是他的人吗？怎么连自己人都陷害。


    “殿下慎言。”贺兰瑾适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劝阻。


    “那日本王也在宫宴上，见你落水，本也想立刻下水救你，只是离得太远，慢了一步。”慎王反倒越说越起劲，身体微微前倾，“几位王爷都在赏花亭，你说老五怎么就能刚好在湖边？”


    贺兰瑾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冷笑，当然是她算准了李牧昭会在湖边的时候才下的水。


    面上，她却故意顺着慎王的话头，有心给他添堵：“许是臣与翊王殿下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