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作品:《她绝不可能只为摆摊》 十岁,持续了近两年的时疫终于渐渐好转,小镇如同久病初愈的病人,开始缓慢恢复生机。
人们对他这个“瘟种”的态度,也从极度的厌恶和恐惧,逐渐变成了彻底的无视。长年累月的饥饿和营养不良让李嗣看起来瘦小干瘪,远比同龄的孩子孱弱。
真的好饿,想偷一把米。
被逮住后,他们用烧红的铁秤砣烙在他背上,烙出多个“盗”字。伤口溃烂三月,高烧反反复复,脓血粘住他身上的破衣,夜里脱衣时连皮带肉撕下一片。
他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疼得浑身发抖,但是却开心的想:疼点也好,这样就不怎么能感受到脚上的痛了。
十三岁,俞镇来了位身着青袍的云游修士。
他温厚的手掌轻轻按在他枯瘦的手腕上,说他天生灵窍、是修仙的好材料。他说他埋没在此实在可惜,问他是否愿意跟随他离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李嗣当然愿意。
他几乎是颤抖着、用尽了全身力气点头,跟着这位如同天神般降临的修士,离开了这座给予他无尽痛苦和屈辱的村镇,来到了一处清幽的山谷。
修士待他极好。
他教他读书认字,将典籍一字字念给他听,教他吐纳灵气,感受天地间奇妙的能量,给他干净的衣物,让他吃上热乎的饭菜,甚至会温和地指点他心中的一切困惑。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可以飞天遁地、追求长生,不用啃烂菜叶和霉糠饼,没有无止境的欺凌的世界。
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希望。
他想,娘亲说的是对的。好人是会有好报的,他不曾做一件坏事,所以老天爷终于看见了他的苦难,派来了这位修士作为补偿,让他得到了这修士的喜爱和垂怜。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幻象,在他背上的烙伤彻底愈合后,某个寂静的深夜,被彻底打碎。
那夜,修士递给他一碗香气奇特的汤药,他毫无防备地喝下,不久便觉得浑身燥热酥软,意识模糊。朦胧中,他看到那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仙长褪去了温和的伪装,眼中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和欲念,爬上了他的床榻。
“好孩子,莫怕……”他的声音变得黏腻而恶心,“乖乖从了我,自有你的好处……”
趁着他熟睡之时,他用烛台刺喉杀了他。
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脸上,修士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重重地压在他身上,随即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十七岁,他辗转来到了碧衍山。
适逢归元宗十年一度的招生大会,他凭借着修士留下的家底买来参加的资格,勉强叩开了仙门:拜入了外门,成了最末等的杂役弟子。
外门长老是个白胡子老头,只爱闭关,十日才出来点卯一次,十分自由。
他分到的是最偏僻简陋的宿舍,干的是最底层的活儿:挑水、劈柴、清扫石阶、给灵田除草,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月上中天方能歇息。
累是累了点,但李嗣却做得很满足,因为这里与外面龌龊的世界截然不同。
虽然也有竞争和高低之分,却没有人想剥他的皮,没有人要他学狗叫。大家忙着修炼,连嘲笑都嫌浪费时间。规矩有些严苛,胜在清晰公正,只要完成分内之事,便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安宁。
夜里,坐在檐下看着天上闪烁的星辰,李嗣想,这样就很好,他很喜欢。
十九岁,被安排下山去无崖涧采集灵藓。
这里地方阴冷潮湿,罕有人至,在涧底的乱石堆中,他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嘶嘶声。
拨开枯草,他看到了一条小蛇。
它通体银白近乎透明,尾部泛着幽蓝光泽,却满身血痕。浑身鳞片本该光滑璀璨,此刻却黯淡无光,身上布满细密的伤痕,一道深刻的伤口几乎贯穿了它的七寸,气息奄奄,蛇瞳半闭着,充满了痛苦和无力。
它那么小,那么脆弱,在冰冷的石头缝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蛇似乎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微微瑟缩了一下。
李嗣俯身,在它灰黯的瞳仁里似乎看见了从前的自己,他撕下衣角,用布巾裹住藏进袖管,将它带回了宗门。
他将其偷偷藏在自己床铺下的一个简陋木盒里,每日用清水和碎叶喂养,甚至不惜用做任务换来的钱财去兑换最基础的疗伤药粉,小心翼翼地敷在它的伤口上。
没有肉类可食,小银蛇竟也奇迹般地渐渐好转起来,身上的鳞片也恢复了些光泽。
自那之后,他夜里开始频繁地做梦。
梦境异常清晰,不再是混沌的碎片,而是仿佛身临其境般,能够看到师兄弟们练功的样子。有时能看到精妙绝伦的剑法,有时能看到古籍文字,甚至还有灵力运转的轨迹。
梦醒之后他依然记常清晰。
他将信将疑地尝试着按照梦中所见的一招半式,或者灵力运转方式去练习,原本晦涩难懂的关窍豁然开朗,修为竟然也日渐精进。
他惊喜万分,这么多年以来他所做之事,唯一算得上是坏事的,可能就是杀了修士而已。
他不后悔,那是为了自保,仙人就算知道也会原谅他的。
现在,他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上天终于将好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坚守内心的底线,终会得到善果,这便是天道给予他的证明。
二十四岁,他终于引气入体。
鼓起勇气第一次参加了外门大比。决赛中他折断了对方的剑,却也断了自己的肋骨,以伤换伤,赢得惨烈。
即便如此,也被怀疑用了不正当手段,引来了执法堂的沈放之。
有人说他服用禁药,有人说他使用禁术,总之,没有人相信他是靠实力取胜。
他被带离现场,在肃静的询问室里度过了三天。石室幽冷,三面镇魂镜照得他无所遁形,三日里,他们搜脉、验血、测骨,详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和物品,找不到任何使用违规手段的证据。
执法堂严明清正,他并未受苦,反而因祸得福,证实了自己的清白,洗刷了莫须有的污名,也因此被沈放之带入了内门,他身姿挺拔,背影像是一柄收在鞘中的名剑。他立志一定要成为沈师兄这样的人,强大而不凌弱,位高而守正。
晚些时候,他拖着犯了旧伤的腿回到柴院打点收拾,却发现屋中多了一个银发的少女。
她叫弥弥,是有银虺血脉的半妖,天生可以窥探记忆、编织幻境。
那一日,他才知道,原来那些清晰如真的梦境,统统都是她静默无声的报恩。
弥弥,李嗣想,她的名字真好听。
二十八岁,拼死夺得秘境名额。
传闻那里生有凝魂草,对滋养妖魂有奇效。
正是身为半妖的弥弥所需的。
秘境中设有巨大的幻阵,需要所有参与者直面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执念。
幻阵启动,瞬间将他吞噬。
他仿佛重历此生:
五岁,脚踝被磨得白骨森森,怀中那只被剥皮的野猫再次被摔死在他眼前,施暴者的狂笑刺耳欲聋。他默然地割开绳索,伸手直接扼住其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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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用力,直至幻影溃散。
八岁,被绑在幡杆上,寒风如刀,村民的诅咒与石块一同砸来。他接下这些石块,狠狠地砸向底下叫嚣得最凶的人。
九岁,娘亲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逐渐冰冷僵硬。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任由那具冰冷的躯体坠落,在触地前便消散成光点。
十岁,烧红的铁秤砣烙在背上,“盗”字滋滋作响,焦臭弥漫。他反手向后,徒手抓向那烧红的秤砣,掌心与幻影接触发出嗤响,却毫发无伤。
十三岁,云游修士狰狞的嘴脸在眼前放大,他并指如剑,以远比当年更精准的姿态,再次刺入咽喉,动作干净利落。
二十四岁,外门大比后,推搡、恶语、怀疑的目光……一切重演。他不再辩解,也不再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围住他的、面容模糊的幻影,目光如同在看跳梁小丑。
没什么可以触动的,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是已发生的过去。
直到……最后一个幻境。
那是个阴暗潮湿的山洞,细看之下,正是他最初发现弥弥的那个地方。
但此刻,洞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弥弥已化为人形,却倒在地上,银发沾满了污血,脸庞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心口处,一个狰狞的血洞正在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银白的眼瞳涣散,正艰难地望向他的方向。
“阿嗣……”她微弱地呼唤着,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救……我……”
他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他想要捂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他不断将灵力灌入她体内,却如同石沉大海。他看到她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正在消散。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是幻境。
可是……怎么能呢?
他怎么能假装听不到她的呼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怀里呢?
他当然没有拿到凝魂草。
反而生了心魔。
三十一岁,他终于成功筑基。
他比以前更努力,更刻苦,更不分昼夜地修炼。每一次闭眼,弥弥浑身是血,心口破开大洞、在他眼前逐渐消散的景象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仿佛梦魇缠绕,挥之不去。
他害怕幻境中的事真的发生。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内心。他开始终日活在无形恐惧和焦虑之中。
他想,只要他可以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扫平一切威胁,强到足以将她完全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那种事就绝不会发生。
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眼神深处总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急切。
他修炼起来近乎疯狂。
任务无论危险等级,他总是第一个抢着接。剿灭为祸一方的凶兽?他冲在最前面,浑身被利爪撕扯得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深入最危险的区域,触发禁制、遭遇魔气侵蚀是家常便饭,多少次被同门从废墟里拖出来,已是气息奄奄。
他不在意。
只求更快,更强。
他看着宗门内那些天赋异禀、资源优渥、轻松就能突破的天之骄子,再对比自己举步维艰的修行之路,内心那份因命运不公而积压的怨愤与不甘,悄然滋生。
他开始越来越多地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更强?更快地变强?
修行讲究循序渐进。但他等不了,恐惧催逼着他,让他焦躁不安。
“一定有办法的……无论什么方法……只要更强就好了……”
这份焦虑,止于他三十三岁时。
三十三岁,李嗣误入天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