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栖岛，位于北宸市以东海域，一座与繁华都市隔海相望的孤岛。


    这个名字源于其独特地貌，岛屿东西两侧各延伸出一道狭长而陡峭的山脉，于中部交汇，自高空俯瞰，宛若一对巨大羽翼，且常常有各种鸟类在此栖息。


    因其相对独立的地理位置，岛上保留了相对原始的自然生态和缓慢的生活节奏，与对岸日新月异的科技都市形成鲜明对比，是一处被时代浪潮有意无意遗忘的静谧之地。


    这里没有做过旅游项目开发，但因有人生活，且风景独特美丽，所以也算是个小众的旅游景点。


    谈醒和封栖醉到了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停了十几辆外来的飞梭车。谈醒率先跳下车，一股温暖、湿润、带着花香的海风扑面而来，她不禁眯了眯眼，轻叹出声：“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舒服的地方？”


    封栖醉提着她的衣服过来后，两人沿着岛屿外围的环形小路往里走，几栋设计极简的纯白色建筑错落有致地嵌入绿意中，蜿蜒的木质栈道通向海边的小码头，有人拿着捕鱼工具沿着这条栈道兴冲冲跑过去，看样子要大干一场。


    在一个石板小径拐角，一株巨大的凤凰木如火如荼地开着，投下大片阴凉。树荫底下，藏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一块原木板上写着“阿婆的铺子”几个字。店铺门面很小，窗户却开得很大，窗台上摆着几盆开得正艳的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现在大多是无人超市，谈醒很少见这样的小卖铺，她颇为新奇地跑过去，看着铺子里各种各样的东西，对封栖醉说:“有想要的吗？我请客。”


    谁知封栖醉却问道：“这是庆祝吗？”


    “当然不是。”谈醒随口回答。


    封栖醉听她这样说后，正准备拿瓶饮料，却听谈醒又道：“带你来这已经算庆祝了。”


    “……”


    没再听见动静，谈醒不明所以回头，“没有你想要的？”


    算了。


    这样也行。


    封栖醉默然，伸手拿起最外面的纯净水，“就这个。”


    “就这个？”谈醒指了指其他好吃的，“这里还那么多不考虑考虑？”


    “不了。”


    谈醒点头，随他去了，自己也兴致勃勃挑了一大堆。她环视一圈，没看见店主，便扬声道：“有人吗？”


    “哎！来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婆婆从小卖铺对面的牌桌边走过来，手里还悠哉地抓着一把瓜子。


    “阿婆，这些你算一下吧。”


    “好嘞，”阿婆接过来给她算价格，还抽空仔细瞅了眼他俩，“岛外的人吧？看着面生。”


    “嗯，我们第一次来。”谈醒笑着说道。


    “小两口来旅游的？”


    封栖醉拧瓶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嗯？”谈醒被这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摆手笑道，“不是，阿婆您怎么这么八卦啊？”


    阿婆把算好的价格给她看，乐呵呵地说：“来我们这儿的啊，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我看你俩般配，还以为也是呢。”


    谈醒刚要付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伸了过来，封栖醉沉默地完成了支付。谈醒也不客气，冲他抱拳一笑以示感谢，回头回答阿婆：“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谁啊？”


    “找一个会缂丝技术的老师傅，阿婆你知道这个人吗？”


    那阿婆闻言，脸上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小姑娘，你还知道缂丝？”


    “嗯，特别喜欢缂丝的东西。听您这语气，您是不是知道？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我有件缂丝衣服不小心弄坏了，想请老师傅修补修补。”


    “不用引荐，”那阿婆笑意更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您啊？”谈醒眼睛一亮，语气十分意外。


    “怎么？老师傅不能是女的吗？”阿婆笑呵呵反问。


    “没，”谈醒摇头，“我是惊讶您怎么能叫老师傅，看着一点也不老。”


    “哈哈哈阿婆我啊，都七十了。”


    “啊？您看起来还不到六十的样子。”谈醒真心实意道。


    阿婆爽朗地笑了，“什么衣服我看看。”


    “好嘞，谢谢阿婆。”


    封栖醉把装衣服的袋子递过去。


    阿婆往鼻梁上架一副老花镜，就着天光，看了看那处抽丝和破洞。


    “怎么样啊阿婆？”谈醒担忧地问道。


    “小姑娘别急，能修补，这通经断纬的活儿，急不来。”


    “行，”谈醒看了眼阿婆的老花镜又问，“阿婆，你这眼镜是装饰品还是？”


    “货真价实的老花镜。”阿婆把眼镜往下一推，露出一双略显浑浊却透着慈爱和豁达的眼，“我知道你说什么，动个小手术或者换上一对机械眼，看得又清楚又方便，是吧？”


    “嗯，现在基本上没有带眼镜的了，有也是用来当装饰品。我觉得您也可以考虑……”


    “哎，”阿婆打断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觉得那样好，又快又厉害，但我可能老了。”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摸了摸那双自然衰老的眼睛，“我就喜欢我这原装的、用了一辈子的老零件。看不清楚了就戴戴眼镜，记性不好了就多念叨两遍，腿脚慢了就慢慢走。这人啊，到什么年纪就该有什么年纪的样子。”


    她拍了拍这个小卖铺唯一一个智能高科技的座椅，“那机器装进去，人是变厉害了，可也把自己活成了一把总是要升级、要充电、会过时的‘椅子’。我不乐意。我就乐意这样，慢慢地看，慢慢地活，慢慢地变老。天生给我的，用到最后，才最踏实，最自在。”


    谈醒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但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一圈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这小卖铺后面有一处独院，修饰地很雅致，阿婆引两人往里面走，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推开门，入眼就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木质立式缂丝机。机台旁，是一个巨大的多层线架，上面分门别类地缠绕着数百卷丝线。靠窗的光亮处，摆着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台上散落着各种精巧的工具。


    谈醒看着墙壁上钉着的几幅已经完成的缂丝小样，不禁对阿婆说:“我觉得我今天遇到真师傅了。”


    阿婆看她神情，确认她是真心喜爱，当下也觉得亲切，“小姑娘，你是从哪里了解的缂丝？这东西现在都已经很罕见了吧。”


    “阿婆我叫谈醒，您叫我小醒就好，”谈醒笑了笑，“我是从我奶奶那知道的，也跟她学过一些。可惜自从她离开后，我就没再见过像她那样对缂丝技艺很精通的人。”


    阿婆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阿婆也是学了半辈子的人，可能没你奶奶那么厉害，但你要有什么想学的，阿婆也可以教你。”


    “谢谢阿婆！”谈醒高兴道，“那我要叫您师傅吗？”


    阿婆忙摆手，“那可不用了，听起来怪怪的，就叫阿婆就行，这岛上的人都这么叫我。”


    “行。”谈醒应道。


    “阿婆先给你看看这件衣服，你们可以随便逛逛。”


    谈醒转头看向一言未发的封栖醉，这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一个人，不好意思道：“那个，要是你觉得无聊可以去逛逛，我想在这看着学习学习。”


    封栖醉一直默默听着她俩的对话，其实他对谈醒竟然喜欢这么传统的东西感觉很意外，也想看看她喜欢的具体是什么样的，不过当下他还是没犹豫地点头出去了。


    封栖醉出去后，也没有去逛，就坐在小卖铺外面的凳子上。


    高高大大的帅气男人，坐在那还是很惹眼的。不一会就有几个年轻人推搡着走过来，其中一个小姑娘犹犹豫豫问道：“请问你是阿婆那个在北宸的儿子吗？”


    封栖醉抬头，看着她说：“不是。”


    那姑娘“哦”了声，想接着问但因为对方冷漠的语气产生了胆怯，于是尬在那了。


    跟她一起来的几个人在后面看热闹似的笑出声，封栖醉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这个姑娘，“是要买东西吗？”


    “哦买，买。”那姑娘下意识点头，又红着脸招呼她的朋友，“过来买点喝的吧？都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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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久了。”


    这里没有北宸超市里先进的结算机器，还是传统的扫描枪，等他们挑选完，封栖醉正想拿起它的时候，注意旁边摆着的照片，那是阿婆和一个男孩。


    他盯着那个男孩多看了两眼，然后给他们结账。等他们要走的时候，封栖醉突然叫住了那姑娘。


    那姑娘立刻转头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来这里玩的吗？”


    “我家就在这，今天是带朋友逛逛。”


    “那请问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姑娘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有些失望，但还是认真回答道：“碎银河，翼栖岛必去的地方。”


    “好，谢谢。”


    “不客气，祝你玩得开心。”她说完，就快速跟朋友跑走了。


    谈醒和阿婆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在给别人结账的封栖醉。


    “呦，阿婆你看这还给你赚上钱了。”


    阿婆乐呵呵走过去，“我说手机里怎么莫名其妙收到几次转账的信息，谢谢你啊小伙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封栖醉转头对阿婆说：“封栖醉。不好意思阿婆，不好打扰，我自作主张了。”


    “我还该谢谢你呢。你休息，我来吧。”阿婆说着走过去，接过封栖醉手里的扫描枪。


    封栖醉看向谈醒，“你们已经好了吗？”


    “没有那么快，这是细活，得等几天才行。”谈醒又看着阿婆说，“今天先跟着熟悉了下，之后有时间我再来找您。”


    “没问题，我自己一个人也无聊得很，你们随时来找我聊聊天。”


    封栖醉这时道：“阿婆，我听刚刚一个顾客说您有个在北宸的儿子？”


    “对，他工作忙，好久没回来了。”


    谈醒惊喜道：“阿婆，我们就是北辰的，您儿子在北宸做什么呀？”


    “医生，”阿婆语气里带着自豪，“在一家大医院工作，所以忙得很，最近我们联系都少了。囔，这是他照片，我可以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们，往后啊你们要是有需要，可以找他。”


    她拿过扫描枪旁边的照片给谈醒看，谈醒接过来，待看清后瞳孔微缩了下，抬头问：“阿婆，这是您儿子？”


    这不是郑安吗？


    那个因为生产廉价义肢被抓的郑安，而且还是他们执芯办抓的……


    “哎对。”


    谈醒不着痕迹地把照片还回去，笑了笑说：“挺好，阿婆那平时您一个人习惯吗？”


    “习惯，我儿子还想把我接去北宸呢，不过我过不管那种智能化的生活，还是留在这岛上舒服。”


    “行，”谈醒抱了下她，“那阿婆我们先走了，回头我再来找您，那件衣服就麻烦您了。”


    “好，下次再来阿婆给你们做好吃的。”


    谈醒和封栖醉跟阿婆告别后，漫无目的地在海边走着。


    谈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眉头微蹙着，封栖醉单手随意插在口袋，肩背挺拔却不紧绷，不动声色地配合她的步伐。


    郑安竟然是阿婆的儿子，而且看样子阿婆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出了事。对于这事谈醒知道得有点猝不及防，不过她不是纠结过多的性格，很快抽离后，她问封栖醉：“我们回去吗？”


    封栖醉脚步一顿，他说：“这里有一个地方……”


    “不急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谈醒同时也道。


    封栖醉于是止住了自己的话，问：“去哪？”


    “碎银河，好像是翼栖岛最美的地方。”


    封栖醉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刚刚问的阿婆。不是庆祝吗？咱就去那看看，怎么样？”


    封栖醉目光落在谈醒带着狡黠笑意的侧脸上，顿时明白了谈醒的把戏，但他还是问道:“不是庆祝过了吗？”


    “骗你的，你怎么真信啊？”谈醒语气带着嫌弃，满眼却都是玩笑成功的愉悦。


    封栖醉也跟着她似有若无勾了下嘴角，随即，他转过头，目视前方，用一贯清冷的声线淡淡回道:


    “嗯，去。”